定阴盘的指针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颤巍巍地指向东南。那不是胡府的方向,也不是码头,更像是镇子边缘,那片鱼龙混杂、棚屋林立的旧坊。
陈渡将罗盘揣入怀中,冰凉的黄铜贴着皮肤,带来一丝异样的清醒。他没有立刻前往,而是先绕道去了主街,在人来人往的喧闹中穿行,目光扫过街边的摊贩、茶楼里高谈阔论的闲人、以及巷口蜷缩的乞丐。
一切如常。卖炊饼的汉子吆喝声洪亮,绸缎庄的伙计哈欠连天,孩童追逐打闹撞翻了菜篮,引来妇人的斥骂。生活的浊流滚滚向前,似乎无人察觉水下潜藏的暗礁。
但陈渡怀里的定阴盘,那细微的、持续的颤动,像一根冰冷的针,不断刺穿着这平静的表象。
他走到一个卖鱼汤的摊子前,要了碗汤,坐在油腻的条凳上,目光似无意地扫过旧坊的方向。那里房屋低矮拥挤,晾晒的破烂衣物像一片片灰白的苔藓,巷道狭窄如肠,终年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劣质煤烟的气息。
指针,稳稳地指着那里。
他慢慢喝完鱼汤,汤汁寡淡,带着一股河鱼特有的土腥气。放下碗,付了钱,他起身,不紧不慢地朝着旧坊走去。
越是靠近,怀中的罗盘颤动得越是明显。不是剧烈的摇摆,而是一种低沉、持续的共鸣,仿佛与某种藏匿在深处的庞大阴冷之物产生了感应。
旧坊的人口比主街密集,但气氛截然不同。这里的人眼神更多是麻木、警惕或狡黠。光屁股的孩童在污水沟边玩耍,瘦骨嶙峋的野狗夹着尾巴溜过。几个敞着怀的汉子蹲在墙角晒太阳,目光浑浊地打量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陈渡低垂着眼睑,步伐平稳,像一个偶然路过此地的寻常苦力。他循着指针的指引,在迷宫般的巷道里七拐八绕。
最终,指针的颤动达到了顶峰,几乎要跳出罗盘。他停在了一条死胡同的尽头。
胡同很窄,两侧是斑驳脱落的土坯墙,尽头是一扇低矮、歪斜的木门,门上没有锁,只用一根麻绳松松地拴着。门楣上方,挂着一面边缘破损、蒙着厚厚灰尘的八卦镜,镜面早已模糊不清。
就是这里。
陈渡没有贸然上前。他退到巷口拐角处,借着一堆废弃的破箩筐隐匿身形,静静观察。
这扇门后是什么?是阴墟的另一个据点?还是那邪物核心的藏身之地?
时间一点点过去。旧坊里偶尔有人进出,但无人靠近那条死胡同。日头渐渐升高,空气中的霉味愈发浓重。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那扇歪斜的木门,突然从里面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身影闪了出来。
不是想象中的黑衣人或者诡异之徒,而是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灰色短褂、佝偻着背的老头。他头发花白稀疏,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眼神浑浊,手里提着一个空了的乌泥药罐,步履蹒跚地朝着巷外走来,一边走一边低声咳嗽,看起来就是个贫病交加的老坊民。
陈渡屏住呼吸,目光锐利如鹰。
就在那老头经过他藏身的箩筐堆时,一阵微弱的风卷起地上的尘土。老头抬手挡了挡眼睛,那宽大破旧的袖口落下,露出手腕。
在他干瘦、布满老年斑的手腕内侧,靠近脉搏的地方,陈渡清晰地看到了一小片——青灰色的、蛛网般的纹路!
与李家集死者耳后的纹路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淡,范围更小,像是刚刚浮现不久!
这老头……也被侵染了?!
他不是阴墟的人,他是……受害者?还是说,他是那邪物新的、更隐蔽的“皮囊”?
老头似乎并未察觉任何异常,他提着药罐,咳嗽着,慢吞吞地走出了巷子,混入了旧坊嘈杂的人流中,转眼不见了踪影。
陈渡的心沉了下去。
情况比他预想的更糟。那邪物核心不仅逃脱,而且已经开始以更隐秘、更不易察觉的方式,侵染普通人!它不再仅仅依赖幽冥铁信标,而是能够直接通过某种途径,在活人身上种下“标记”!
这老头看起来神智清醒,行动自如,与常人无异。若非那阵风,若非他恰好抬手,根本无人能发现他手腕上的异状。
这样的“感染者”,在清江浦还有多少?
他们自己知道吗?
那邪物通过这些“感染者”,又能做什么?
陈渡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不再是简单的猎杀,而是一场无声的瘟疫,一场针对整个清江浦的、缓慢而恶毒的渗透!
他不再犹豫,等那老头走远后,他迅速来到那扇歪斜的木门前。他没有解开麻绳,而是用手指沾了点口水,轻轻捅破门上的窗纸,凑近朝里望去。
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草药和某种腐败气味的怪味。家徒四壁,只有一张破床,一个歪腿的桌子,和角落里堆着的些破烂。床上被褥脏污,桌上放着一个豁口的碗。
看起来,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贫苦老人的居所。
但定阴盘的指针,依旧死死地指向这间屋子,颤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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