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像秋瘟,在清江浦的街巷里无声蔓延。运河边堆积的尸骨,接二连三发作的“阴烙”病人,让这座倚水而生的镇子,对那条滋养了它千百年的母亲河,生出了刻骨的恐惧。河水依旧流淌,但在镇民眼中,那浑浊的波光里,仿佛潜藏着无数索命的幽魂。
济世堂的门前,冷清了下来。不是没人需要医治,而是许多人不敢再来。流言像毒藤,悄悄缠绕上这间老铺——是林老先生请来的那个墨先生,用邪门的金针,触怒了河里的东西,才招来了更多的灾祸。
张头带着衙役来过几次,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尸骨的来历查不清,狂躁的病人镇不住,上头催逼,下面恐慌,他这个小小的捕快头目,夹在中间,焦头烂额。他对林老先生和墨守规,也少了几分客套,多了几分审视。
“林老先生,不是我不信您。”张头最后一次来时,语气带着疲惫和无奈,“只是这事情太邪乎,镇上议论纷纷……您和这位墨先生,最好……还是避避风头。”
林老先生沉默着,没有反驳。他知道,在无法理解的灾难面前,人们总要找一个宣泄恐惧的出口。济世堂和墨守规,成了最显眼的靶子。
墨守规倒是平静,依旧每日研究那口井,或是拿着那块暗青色石片出神。对于外面的流言蜚语,他似乎毫不在意。
后院那口井,异状愈发明显。水面不再只是冒白气,而是开始微微翻腾,像是锅底将开未开时的小泡,发出细密的“咕嘟”声。打上来的水,那股微弱的纯阳气息似乎浓了一丝,但水温却比井外空气更凉,喝下去,一股凉意直透丹田,随即又泛起奇异的暖意。
阿青变得有些奇怪。她常常独自趴在井沿,盯着那翻腾的井水,一看就是半天。有时她会突然说:“井里有东西在动。”或者说:“它在叫我。”问她是什么,她又说不清,只是固执地指着井水。
青娥担心她,想把她拉走,阿青却少见地倔强起来。
“是哥。”有一次,她突然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对着青娥和林老先生说,“是哥在下面!他没走!他在水里!”
这话让林老先生和青娥心头剧震,随即又是一阵酸楚。他们都当是小孩子思念成疾,产生的幻觉。
只有墨守规,听到阿青的话时,眼神闪烁了一下,看着井水的目光,更加深邃。
这天夜里,下起了入秋以来最大的一场雨。雨水瓢泼,砸在瓦片上如同擂鼓,狂风卷着雨滴,抽打得门窗砰砰作响。
济世堂早早关了门。林老先生和青娥在堂内整理药材,无念和尚在里间诵经,阿青则坚持要守在通往后院的门边,看着外面漆黑的雨幕。
墨守规没有回客栈,也留在了济世堂。他坐在靠近后门的阴影里,擦拭着那三根金色长针,神情专注,仿佛在准备着什么。
子时前后,雨势稍缓,但风更大了,呜咽着穿过巷弄。
趴在门边的阿青忽然直起了身子,小脸紧绷,耳朵微微动着。
“来了。”她低声道,声音在风雨声中几乎听不见。
“什么来了?”青娥走过去,搂住她。
阿青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后院那口在风雨中模糊的井。
几乎同时,墨守规猛地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投向井口方向。
林老先生也感觉到了异常,放下手中的药材,走到门边。
后院井口的位置,那“咕嘟”声陡然变得急促、响亮!不再是细密的小泡,而是如同沸水般翻滚起来!大量的白气汹涌而出,在雨中形成一道扭曲的白色气柱,直冲而上!
井水,真的沸了!
与此同时,一股比以往浓郁数倍的、混杂着泥土腥气和一丝奇异暖意的气息,随着白气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后院!
“退后!”墨守规低喝一声,将林老先生和青娥、阿青拦在身后,自己则上前一步,手中扣住了一根金针,死死盯着那沸腾的井口。
井水的翻滚越来越剧烈,水花甚至溅出了井沿。在那浑浊翻腾的水面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随着沸水,一下一下地……往上顶!
“砰!”
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撞在了井壁上。
井水的沸腾达到了顶点,白气几乎将整个井口吞没。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一道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金色光芒,如同深水中的游鱼,在沸腾的井水深处,一闪而逝!
那光芒极其黯淡,转瞬就被浑浊的沸水和白气掩盖。
但一直死死盯着的墨守规,瞳孔猛地收缩!
而阿青,更是激动地指着井口,声音带着哭腔:“是哥!是哥的光!”
林老先生和青娥也看到了那瞬间即逝的暗金光芒,心头狂震。那光芒的感觉……竟与当初渡厄舟散发的气息,有几分相似!
难道……
不等他们细想,井水的沸腾开始减弱,翻滚的水泡渐渐平息,涌出的白气也慢慢变淡。那股奇异的气息随之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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