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默默记下:上游,修铁路桥。
她看到那个寻弟的女人还没走,在镇上最便宜的客栈租了个小房间,每天依旧去码头转悠,逢人便拿出那幅画像打听。她的眼神比刚来时更黯淡了些,但脊背依旧挺直。
阿青在她路过时,鼓起勇气上前,把册子递过去,指了指空白的一页。
女人看了看阿青,又看了看那本粗糙的册子,明白了什么。她蹲下身,接过炭笔,手微微颤抖着,极其认真地写下:弟,沈文澜,庚子年秋,乘“福顺号”南下,遇风浪,失踪。籍贯:直隶保定。
写完了,她看着那几行字,眼圈终于红了。她抬手用力抹了下眼睛,把炭笔还给阿青,低声道:“谢谢。”
阿青看着新添的一页。沈文澜。福顺号。庚子年。这些陌生的字眼,代表着一个沉在河底的人,和一个活在岸上、不肯放弃的姐姐。
册子一页页厚起来。
她记下了老鱼头说的“镇河母船”,记下了上游修铁路桥,记下了沈文澜,记下了“小草”,还记下了其他一些零碎听到的名字和事情:某个夜里淹死的老船公,某年发大水冲走的整个戏班子……
字依旧歪歪扭扭,偶尔还有错别字。但这本粗糙的册子,开始像一块磁石,吸附着那些被河水淹没、几乎要被遗忘的记忆碎片。
林老先生发现了阿青的小动作。他没有阻止,有时甚至会看似无意地告诉她,昨天哪个村来了人,打听哪年失踪的谁。青娥也会在买菜时,留心听些消息,回来学给阿青听。
济世堂,不知不觉成了那些无声悲剧的一个小小的汇集地。而阿青那本空册子,正在慢慢变成一份独特的、沉重的“河葬录”。
这天夜里,阿青梦见了一条很大很大的木船,黑乎乎的,静静地沉在河底,水草缠绕着桅杆。船周围,漂浮着很多很多人,有刘三家的小草,有沈文澜,还有好多她没见过的人。他们都闭着眼,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她没觉得害怕。
醒来时,窗外天还没亮。她摸出枕头下的册子,紧紧抱在怀里。
她知道,她找到“渡”那些沉下去亡魂的方法了。不是用桃木楔,不是用咒文,是用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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