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路的。”陈渡紧握着斧头,声音低沉而充满戒备,“讨个地方歇歇脚,天亮了就走。”
老汉没说话,目光在陈渡手里的斧头和地上李栓子那身虽然脏污但依稀可辨的军装上扫过,脸上的皱纹动了动。
“后生,你这朋友……伤得不轻啊。”老汉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这兵荒马乱的,带着这么个朋友走夜路,可是玩命啊。”
陈渡的心提了起来,握斧的手更紧了。这老汉,看出了李栓子的身份?
老汉却似乎没有敌意,他拄着竹竿,往前挪了两步,靠近火堆,伸出枯瘦的手烤着火,嘴里发出满足的叹息:“唉,这鬼天气,冻死个人喽……”
他抬起眼皮,看了看紧张万分的陈渡,又看了看罐子里开始冒热气的盐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别紧张,后生。”老汉摆了摆手,“我姓张,在这河上撑了一辈子船,如今老了,没力气了,就在这三河岔口,搭个窝棚,混口饭吃,也顺便……给人指指路。”
他特意加重了“指指路”三个字。
陈渡没有放松警惕,但也没有立刻发作。他感觉这个老张,不像普通的渔民或者乞丐。
老张自顾自地坐在火堆旁,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烟袋锅,点燃了,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辛辣的烟味弥漫开来。
“这运河啊,看着平静,底下全是暗流。”老张吐出一口烟,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陈渡说,“往南走,路不好走喽。前边五十里,青龙滩,水急浪高,暗礁多,不熟水性的,十有八九要翻船。再往下,黑松口,听说……最近不太平,有‘水鬼’出没,专劫过往的船只。”
他抬起眼皮,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渡一眼:“你们……打算去哪儿啊?”
陈渡沉默着,心里飞快地权衡。这个老张,是敌是友?他的话,是警告,还是试探?
李栓子似乎被烟味呛到,虚弱地咳嗽了几声。
老张的目光转向他,叹了口气:“伤在腿上?看样子是枪伤吧?这年头,当兵吃粮,也不容易啊……”
罐子里的水滚了,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陈渡收回目光,默默地将瓦罐从火上端下来。他倒了一碗热水,先递给老张。
“张老伯,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老张愣了一下,接过碗,吹着气喝了一口,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后生,懂规矩。”
陈渡又倒了一碗,扶起李栓子,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温热的水流进喉咙,李栓子发出满足的叹息,意识似乎清醒了些,警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老张。
陈渡自己也喝了几口热水,感觉僵冷的身体恢复了一点暖意。他放下碗,看着老张,终于开口,声音平静:
“张老伯,实不相瞒,我这位兄弟,是北边退下来的,想回南边老家。路上遭了难,伤了腿。我送他一程。”
老张咂巴着烟嘴,浑浊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送他一程?呵呵,后生,你胆子不小啊。现在到处都在抓这样的‘逃兵’,你就不怕惹祸上身?”
“怕。”陈渡回答得很干脆,“但看见了,不能不管。”
老张盯着他看了半晌,脸上的皱纹慢慢舒展开,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他磕了磕烟袋锅,站起身。
“后生,看你是个实在人。老头子我也不能白喝你的热水。”他走到窝棚门口,指着外面漆黑的河道,“明天天亮,你们别走主河道。从这边,有条岔河,水浅,船小才能过,绕开青龙滩和黑松口。虽然多走半天水路,但……安全。”
陈渡心中一动。这或许是一条生路。
“多谢老伯指点。”他郑重地说道。
老张摆了摆手,裹紧了破蓑衣:“歇着吧。天亮之前,我帮你们看着点动静。”他说着,拄着竹竿,又走进了外面的黑暗中,身影很快与夜色融为一体。
窝棚里,只剩下跳跃的火光和两个心事重重的人。陈渡看着门外无边的黑暗,又看了看重新昏睡过去的李栓子。这个神秘的老张,他的话能信吗?那条岔河,是通往生路,还是另一个陷阱?
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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