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渡明白了。他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最后几枚铜板,还有阿贵给的那点散碎银子。他犹豫了一下,把碎银子拿出来,放在老哑巴手里。
老哑巴掂了掂,把碎银子揣进怀里,铜板没要。他转身走向自己的那条旧船,示意陈渡他们跟上。
他把船划到前面一个更隐蔽的河汉子口,那里水草茂密,几乎看不见路。老哑巴停下来,用手比划着。他先是指了指来的方向,又指了指这条狭窄的水路,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又做出一个绕弯的手势。最后,他指向南边,用力地点了点。
陈渡紧紧盯着他的手,努力理解。两条路?绕过去?南边?
“老哥,你是说,从这里进去,有两条岔路,都能绕到南边去?”陈渡问。
老哑巴点头,然后伸出左手,竖起一根手指,又指了指左边,然后把手放在脖子上,做出一个切割的动作,脸上露出一点凶狠的表情。接着,他伸出右手,竖起两根手指,指了指右边,然后摆手,又指了指水下,做出船摇晃要沉没的样子。
陈渡看懂了。左边那条路,有水匪,要命。右边那条路,水情复杂,容易翻船,也要命。
两条都是死路?
陈渡的心凉了半截。“没有……安稳点的路吗?”
老哑巴看着他,浑浊的眼睛里没什么波澜。他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他们来的方向,意思是,要么回头。
陈渡沉默了。回头?回哪里去?苇荡已经不能待,镇上更回不去。
阿青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她抓住爹的胳膊,“爹……”
这时,老哑巴的目光又落到了秀姑身上。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慢抬起手,指了指秀姑,又指了指右边那条水情复杂的路,然后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那条路。
陈渡愣了一下,不太明白。
老哑巴似乎有点急,他划着自己的船,靠近些,继续比划。他先模仿秀姑昏沉的样子,然后指向右边水路,又做出小心驾驶的样子,最后再次拍拍胸口,手指坚定地指向南方。
“你……”陈渡好像懂了,“你是说,带着她,走右边?你……能带我们走?”
老哑巴重重地点头。
“为什么?”陈渡脱口而出。他不信这世道有凭空来的善意。
老哑巴沉默了一下,他转过身,撩起自己后背的黑布褂子。那背上,交错着几道狰狞的旧伤疤,像是刀砍的,又像是鞭子抽的。他放下衣服,回头看着陈渡,又指了指秀姑,然后摆了摆手,意思是,不为啥。
陈渡看着老哑巴背上的疤,又看看他那张麻木的脸,忽然明白了。也许他帮过很多人,也许他也失去过什么人。这沉默的引路人,他的理由藏在那些伤疤和这条沉默的河水里,不足为外人道。
“多少钱?”陈渡问得直接。
老哑巴伸出五根手指。
陈渡看着自己手里仅剩的铜板,沉默了。
老哑巴又指了指他们船上那个烧水的破铁壶。
陈渡明白了。他要的不是钱,是能换东西的家什。他点了点头,“好。”
交易达成了。没有契约,只有几个手势和眼神。
老哑巴不再耽搁,他示意陈渡一家上他的船,说他的船大吃水深一点,走右边那条路稳当些。陈渡把自己的小船缆绳系在老哑巴的船尾。
天色暗得更快了。老哑巴驾着船,熟门熟路地滑进了那条看似绝境的右侧水道。水道极窄,两旁是黑压压的芦苇和怪模怪样的老树根,水里不时有东西擦过船底,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阿青紧紧挨着秀姑坐着,手抓着船帮。陈渡站在老哑巴身后,看着他沉稳地扳动船桨,避开一个个暗桩和漩涡。
船行到一处,水流突然变急,前面传来低沉的轰鸣声。像是有个不大的跌水。
老哑巴回头,看了陈渡一眼,又看了看昏睡的秀姑,然后用手指了指前面,又向下按了按手掌。
意思是,要过坎了,稳住,抱紧她。
陈渡蹲下身,用没受伤的那边臂膀,紧紧环住秀姑。
老哑巴深吸一口气,枯瘦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船头对准水声传来的方向,猛地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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