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没有停的意思,哗哗地浇着,把天地连成灰蒙蒙的一片。河滩上的五个人,很快就被淋得透透的。雨水顺着头发、脸颊往下淌,流进脖子里,带走身体里最后一点热气。
陈渡赤着上身,雨水打在背上翻开的伤口上,先是刺骨的凉,接着是密密麻麻的针扎似的疼。他牙关紧咬,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但身体依旧挡在秀姑上方,那件湿衣服勉强给她遮着头脸。秀姑一动不动,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阿青冷得牙齿格格打颤,她紧紧挨着爹,能感觉到爹身体在剧烈地发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疼的。她伸出手,想碰碰爹后背的伤,又不敢,手悬在半空,最后只是更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老哑巴蹲在灌木丛下,那点叶子根本挡不住雨。他蜷缩着,像一块被雨水反复冲刷的石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雨幕中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荒野。
赵二牛缩在另一边,抱着胳膊,冻得脸色发青,嘴唇乌紫。他时不时偷眼看看陈渡一家,又看看老哑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
“这……这得找个地方躲躲雨啊……”赵二牛带着哭腔,声音在雨声里显得微弱,“会……会冻死人的……”
没人理他。荒野茫茫,除了杂草灌木,就是远处模糊的、雨雾笼罩的山影,去哪里找地方躲?
陈渡抬起头,雨水立刻迷了他的眼。他抹了把脸,看向老哑巴:“老哥……认得这地方吗?”
老哑巴缓缓摇头,雨水顺着他深刻的皱纹流下来。“只听过,没来过。”他的声音被雨打得七零八落,“往高处走……不能,待在河边。”
河滩地势低,万一上游下雨涨水,他们会被困死甚至冲走。
陈渡点了点头。他试着想站起来,但腿一软,又跌坐下去,背上的伤口让他眼前发黑。
“爹!”阿青赶紧扶住他。
老哑巴站起身,走过来,和阿青一左一右,把陈渡架了起来。陈渡借着力,站稳了,然后弯下腰,再次把秀姑背到背上。这个动作几乎耗尽了他刚积攒起来的一点力气。
“走。”老哑巴嘶哑地说了一声,率先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远离河岸的坡地走去。
阿青紧紧跟着。赵二牛犹豫了一下,也慌忙爬起来,跟在他们后面。
雨中的荒野泥泞不堪,杂草没过小腿,底下藏着碎石和坑洼。每走一步都很艰难。陈渡背着一个人,走得更是踉跄,全靠一股意志强撑着。阿青不时伸手在后面托一下,生怕爹摔倒。
老哑巴走在最前面,他用那半截断橹拨开杂草探路,走得很慢,很小心。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雨势稍小了些,但变成了冰冷的雨丝,更往骨头缝里钻。他们找到了一处稍微能避雨的地方——一块凸出山体的大岩石,下面形成了一个浅浅的凹洞,勉强能挤下三四个人。
老哑巴示意陈渡把秀姑放进去。陈渡小心地将秀姑放在最里面干燥点的地面上,自己则靠着岩石滑坐下来,大口喘着气,脸色白得吓人。
阿青挨着他坐下,浑身湿透,冷得直哆嗦。
老哑巴和赵二牛站在岩洞外面,洞内空间实在太小。
“得……得生点火……”赵二牛抱着胳膊,跳着脚,“不然真撑不住了。”
生火?柴火全是湿的,拿什么生?
老哑巴没说话,他走到岩石旁边,用手扒开湿漉漉的落叶和泥土,仔细寻找着。过了一会儿,他居然从一块石头底下掏出了一小把相对干燥的、像是鸟兽絮窝用的细绒草和枯枝。他又用那半截橹片,在一根稍粗的枯木上费力地刮着,刮下一些潮湿的木屑。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用油布包了好几层的火折子。打开,吹了吹,一点微弱的火星亮起。他小心地将火星凑到那点干燥的绒草上,趴下身,极其耐心地、一点点地吹着气。
阿青和赵二牛都屏息看着。
绒草冒起一缕极细的青烟,然后,噗地一下,腾起一小簇橘黄色的火苗!
老哑巴迅速将火苗移到那堆混合了干湿柴火的小堆上。火苗舔舐着潮湿的木柴,发出滋滋的声响,浓烟滚滚,几次都像是要熄灭,但又顽强地重新燃起。慢慢地,火堆终于稳定地烧了起来,虽然不大,却带来了弥足珍贵的光和热。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向着火堆靠近了些,伸出冻得僵硬的手去烤。
温暖驱散了些许寒意,但也让饥饿感变得更加尖锐。他们已经一天多没正经吃过东西了,最后那个饼子在翻船时也丢了。
“饿……饿死了……”赵二牛捂着肚子,眼巴巴地看着火堆,又偷偷瞟向陈渡和老哑巴。
陈渡闭着眼,靠在岩石上,像是在积蓄力气。老哑巴则默默地从自己湿透的怀里,又掏出那个旧葫芦,拔开塞子,递向陈渡。
陈渡睁开眼,接过来,喝了一小口。还是那辛辣的药酒,顺着喉咙滑下去,像一道火线,暂时压下了胃里的空虚和寒冷。他把葫芦递给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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