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婆很快拿来了东西:一把磨得发亮的小巧薄刃刀,一碗滚烫的浓盐水,还有一个黑乎乎的小酒坛。
陈渡先是用盐水仔细洗了手,然后打开酒坛,一股劣质但浓烈的酒气冲了出来。他倒出一些在另一个破碗里,把薄刃刀在里面浸了浸,又就着篝火的余烬烤了烤刀尖。
“按住他。”陈渡对走过来的老哑巴说了一句。
老哑巴没说话,上前用那双粗粝的大手,稳稳按住了少年的肩膀和那条好腿。
陈渡蹲下身,他的额角因为忍耐腹部的疼痛而渗出汗水。他一手固定住少年受伤的小腿,另一只手握着那把小刀,刀刃在晨光下闪着寒光。
少年紧紧闭上眼睛,身体因为恐惧而绷紧。
陈渡下刀极快,没有丝毫犹豫。刀刃划过发黑坏死的皮肉,发出细微的“嗤”声。暗红发黑的血和更多的脓液涌了出来。
“呃啊——!”少年终究没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嚎,身体剧烈地挣扎了一下,但被老哑巴死死按住。
陈渡仿佛没听到,他的眼神专注得可怕,手腕稳定,动作精准,一点点将腐烂的皮肉剔除掉,露出底下鲜红的、微微渗血的新肉。他的额头汗水汇聚成滴,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尘土里。
阿青站在旁边,看得小脸煞白,双手紧紧捂住嘴巴。
剔除干净后,陈渡用蘸饱了烧酒的布,狠狠地擦拭创面。烈酒刺激着新鲜伤口,少年疼得浑身抽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再没喊出声。
陈渡擦洗得很彻底,直到创面不再流出污物,只有鲜红的血珠渗出。然后,他拿起孟婆婆准备好的、捣烂的新鲜草药,厚厚地敷在伤口上,最后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好。
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只有动作间带起的细微风声,和少年压抑的喘息声。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腰,长长吐出一口气,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扶住旁边的石头才站稳。
老哑巴松开了少年。那少年虚脱般地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但眼神却清亮了些,他看着自己被重新包扎好的腿,喃喃道:“谢……谢谢陈爷。”
陈渡没理会他的道谢,只是对孟婆婆说:“找点能补身子的东西给他吃。这伤,耗元气。”
孟婆婆点了点头,看着陈渡的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你这手艺……”她没说完,只是摇了摇头。
陈渡没解释,他慢慢走回刚才坐的石头那边,重新坐下,闭上眼睛,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山谷里安静下来,只有柴火偶尔的噼啪声。
过了一会儿,那少年挣扎着爬起来,对着陈渡的方向,郑重地磕了一个头,然后才一瘸一拐地挪回自己的窝棚。
阿青走到陈渡身边,小声问:“爹,你累吗?”
陈渡睁开眼,看了看女儿,摇了摇头。他的目光越过阿青,看向谷口,那片被岩壁遮挡的天空。
“他叫什么?”陈渡忽然问,问的是刚才那个少年。
旁边一个一直看着的中年汉子答道:“叫石头,没大名。他爹娘去年逃荒时,都没了。”
陈渡沉默了片刻,低低地“嗯”了一声。
阳光渐渐强烈起来,驱散了山谷里的部分寒意。陈渡坐在光晕里,身影依旧瘦削挺直,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沉默的外表下,悄然发生了变化。他不再只是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父亲,他依旧是那个运河边的“渡亡人”,只是如今,这“渡亡”的意味,似乎更深了些。
老鬼直到下午才回来,带回来的消息让谷里的气氛再次紧绷起来。
“上游过不去了,”老鬼脸色凝重,对陈渡和孟婆婆说,“‘那边’的人封了水道,设了卡子,见人就盘查,说是找什么重要人物……我看,不像是冲着我们来的,但被撞上,也麻烦。”
陈渡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
“还有,”老鬼压低了声音,“我回来时,在野狐径外面,好像看到了‘鬼见愁’的探子……虽然没进来,但疤脸那条疯狗,鼻子灵得很。”
危险,从未真正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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