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渡的伤在缓慢地好转。腹部的隐痛还在,但不再像之前那样火烧火燎,动作也利索了些。他开始在“渡口”里慢慢走动,不再只待在浅洞或篝火旁。
他不怎么说话,大多时候只是看。看孟婆婆分派那点少得可怜的食物,看老鬼擦拭他那些简陋的武器,看老哑巴沉默地修补窝棚,看那个叫石头的少年拖着伤腿帮忙递送柴火,也看阿青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像只终于找到母兽的幼崽。
“渡口”的日子清苦,却也形成了一种脆弱的平衡。直到几天后,上游漂下来一样东西。
那天天阴着,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风里带着更浓重的水汽。老鬼从谷口巡视回来,脸色不太好看,手里拎着一个用破草席草草包裹的长条物事,水渍从席子缝隙里不断渗出来,滴落在泥地上。
他径直走到陈渡面前,把东西往地上一放。“老陈,你看看这个。”
陈渡正坐在石头上,用一块磨石打磨他那把小薄刃刀。闻言,他停下动作,目光落在草席包裹上。那形状,他太熟悉了。
阿青好奇地凑过来,被陈渡用眼神制止了。
陈渡放下磨石和刀,站起身,走到包裹前,蹲下。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仔细看了看草席捆扎的方式和浸水的痕迹,又凑近闻了闻。
一股河水特有的腥气,混合着一种……更复杂的、若有若无的异味。
他伸出手,解开了草席上捆着的草绳。草席散开,露出里面一具已经泡得有些发胀、面色青白的尸体。是个男人,三十多岁的年纪,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裤,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但嘴唇和指甲透着不正常的紫绀。
阿青吓得往后一缩,捂住了嘴巴。
谷里其他人也都看了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对这种场景已经习以为常,只有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陈渡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他伸出手,翻看了一下尸体的眼皮,又捏开他的嘴看了看口腔,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尸体的手上。那双手指关节粗大,掌心有厚茧,是常年做力气活的手。但指甲缝里,却嵌着一些不属于河底淤泥的、细微的黑色颗粒。
“在哪儿发现的?”陈渡头也不抬地问老鬼。
“离野狐径入口不到半里地的回水湾,卡在枯树枝里。”老鬼回答,“身上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就腰间缠了个油布包,里面是空的,只有点水。”
陈渡的手指在尸体湿冷的脖颈和腋下按了按,又掀起衣角看了看腹部。尸斑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混杂的颜色。
“不是淹死的。”陈渡平静地陈述。
孟婆婆拄着拐杖走过来,看了一眼:“中毒?”
陈渡没立刻回答,他掰开尸体的拳头,在指缝里又找到一点那种黑色颗粒,用指甲小心地刮下来一点,放在鼻尖嗅了嗅。有一股极淡的、类似硫磺和硝石混合的刺鼻气味。
“像是……火药渣子。”陈渡沉吟道,“掺了别的东西。”
老鬼脸色一变:“上游……‘那边’的人在搞什么鬼?弄出人命了?”
陈渡没接话,他重新用草席将尸体盖好,站起身,对老鬼说:“埋了吧。选个高点、干燥的地方。”
老鬼点点头,招呼旁边两个人帮忙。
陈渡走到水罐边,用清水仔细地洗了手,又拿起那束干艾草,点燃,让清苦的烟气环绕着自己,驱散那股不祥的气味。
阿青一直远远看着,直到陈渡洗完手,才小声问:“爹,那个人……是怎么死的?”
陈渡看着女儿清澈却带着恐惧的眼睛,沉默了一下,才说:“不该死在水里的人,死在了水里。”
这话说得有些绕,阿青没完全听懂,但她感觉到爹的心情似乎比刚才更沉重了些。
“老陈,”孟婆婆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这尸体……会不会是冲着咱们‘渡口’来的?探路的?”
陈渡看着山谷入口的方向,目光深沉:“不像。如果是探路的,不会用这种死法,更不会轻易让我们发现。”他顿了顿,“更像是……灭口。或者,处理麻烦。”
“上游封了,下游疤脸盯着,现在又漂下来这么个东西……”孟婆婆叹了口气,“这水,是越来越浑了。”
这时,那个叫石头的少年,拖着伤腿挪了过来,怯生生地对陈渡说:“陈爷……我,我好像……见过那种黑渣子。”
陈渡和老鬼、孟婆婆的目光同时聚焦到他身上。
“在哪儿见过?”老鬼追问。
石头被看得有些紧张,结结巴巴地说:“就……就前几天,我腿还没坏的时候,去山谷后面那片林子里想找点野果子……看到……看到几个人,穿着不像咱们这儿的衣服,在林子深处倒腾一些箱子……我躲着看,他们打开箱子,里面就是些黑乎乎的东西,还有像铁疙瘩一样的……他们弄的时候,就有那种黑渣子掉出来……我闻到味儿,有点呛鼻子,就没敢多看,赶紧跑了。”
“几个人?什么样的箱子?”陈渡问,语气依旧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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