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路,比想象的还要难找。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野兽踩出来的、一条隐藏在枯草和乱石间的模糊痕迹,陡峭,湿滑,蜿蜒着向上,隐入更深的黑暗。老鬼和水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爬,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带走身上最后一点热气。
守夜的位置在半山腰一处稍微突出的岩石后面,这里能勉强俯瞰下方野人沟入口那片模糊的轮廓,也能监视这条小径的大半段。岩石勉强能挡点风,但坐上去,寒气立刻透过单薄的裤子往骨头缝里钻。
“鬼……鬼叔,这地方……真他娘的冷啊。”水虺抱着胳膊,牙齿格格打颤,说话都带着颤音。他缩着脖子,警惕地四下张望,黑暗里仿佛有无数的眼睛在盯着他们。
老鬼没说话,只是把手里那根结实的木棍攥得更紧了些。他靠坐在岩石后面,尽量减少暴露在风里的面积,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像夜枭一样,锐利地扫视着下方和周围的动静。除了风声掠过枯草的呜咽,和远处不知名夜枭偶尔凄厉的啼叫,四周死寂一片。沟底那片窝棚,只有零星几点微弱的火光,像即将熄灭的鬼火。
“鬼叔,你说……老葛让咱们守这儿,真是防外面人进来?”水虺耐不住沉默,又低声问,声音里带着怀疑,“我看……更像是防着沟里的人跑出去吧?”
老鬼“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他心里明镜似的,老葛控制着盐、药,甚至可能控制着外界的信息,自然也要控制着人。这条或许能通往外界的路,就是他的命门之一。
时间在寒冷和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水虺起初还强打精神,但连日的饥饿和疲惫很快袭来,加上这蚀骨的寒冷,他开始不住地点头打瞌睡。
老鬼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低声道:“精神点!睡着了就得冻死在这儿!”
水虺一个激灵醒过来,用力搓了搓冻得麻木的脸,不敢再睡。
下半夜,月亮从云层缝隙里露出小半张惨白的脸,给山野洒下一层清冷诡异的光。借着这微光,视野稍微清晰了些。沟口那片乱石堆,在月光下像一片巨大的坟冢。
就在这时,老鬼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他猛地抬手,示意水虺噤声。
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下方小径的某个角落传来。不是风声,更像是……有人或者什么东西在小心翼翼地移动。
老鬼的心提了起来,慢慢探出半个头,循着声音望去。月光下,只见一个黑影,正贴着岩壁,像壁虎一样,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往沟外方向挪动。那身影瘦小,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谨慎。
是沟里的人想偷跑!
水虺也看到了,紧张地看向老鬼,用眼神询问怎么办。
老鬼盯着那个身影,没有动。他想起了老葛的警告,也想起了这野人沟的绝望。那人或许只是受不了这里的煎熬,想搏一条生路。
就在那黑影即将挪出他们视野范围,眼看要消失在沟外更浓的黑暗中时,异变陡生!
侧面一片茂密的枯草丛里,突然蹿出两个更高大的黑影,如同捕食的猎豹,猛地扑向那个偷跑者!
“啊——!”一声短促惊恐的尖叫划破夜空,随即被捂住了嘴,只剩下沉闷的挣扎和扭打声。
老鬼和水虺屏住呼吸,看着下方那场无声的搏斗。偷跑者显然不是对手,很快就被制服,像条死狗一样被那两人拖拽着,迅速消失在下方的黑暗里,方向正是朝着沟中间老葛可能所在的位置。
整个过程发生得极快,前后不过几十息的时间。月光下,山径又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只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水虺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鬼……鬼叔……他们……”
“是老葛的人。”老鬼的声音低沉而肯定,“他果然安排了后手。咱们守这里,怕只是个幌子,或者……是多一道保险。”
水虺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妈的,幸亏咱们没冲动……”
老鬼没再说话,心里却更加沉重。老葛对这条路的掌控,比想象的更严密。那个偷跑的人,下场可想而知。这野人沟,进来不易,出去,更是难如登天。
后半夜,两人再无睡意,顶着刺骨的寒冷和内心的寒意,硬生生熬到了天边泛起鱼肚白。
交接的人来了,也是两个面黄肌瘦的汉子,眼神麻木,接过位置后,便沉默地缩在了岩石后面。
老鬼和水虺拖着几乎冻僵的身体,踉跄着回到沟底他们的落脚处。孟婆婆早已起来,正用最后一点柴火熬着几乎看不见内容的“早汤”。看到他们回来,尤其是看到老鬼脸上那挥之不去的凝重,她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盛了两碗滚烫的汤水递过去。
陈渡也醒了,靠在岩石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了些。老葛给的药粉似乎起了一点作用,伤口的红肿消退了些,疼痛也变得钝了些。
老鬼一边喝着那能烫掉一层皮的热汤,一边压低声音,把昨晚看到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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