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苍老的询问，如同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火柴，瞬间驱散了众人心头的绝望阴霾。所有人都猛地抬头，望向那高高在上的、透下微光的洞口。

逆着光，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佝偻的人影轮廓，正俯身向下张望。

“救命！老丈！救命啊！”三娘第一个反应过来，带着哭腔嘶喊起来。

孟婆婆也急忙喊道：“我们是逃难至此的！下面有老人孩子，快不行了！求老丈施以援手！”

洞口那人影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即，一条粗糙的、由树皮和藤蔓绞成的绳索，从上面缓缓垂落下来，一直落到暗河边的浅滩上。

“抓住绳子！一个一个上来！”上面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山野之人特有的沉稳。

希望如同炽热的火炭，烫得众人几乎要落下泪来。三娘和孟婆婆立刻将吓得哇哇大哭的丫蛋用绳子捆好，朝上面喊道：“先拉孩子！孩子小！”

上面应了一声，绳索缓缓收紧，丫蛋小小的身影被一点点提了上去。

接着是孟婆婆，她年老体弱，攀爬艰难，几乎是被上面的人用力拖拽上去的。然后是三娘，她年轻些，手脚并用地向上爬。

李老汉看了看瘫软在地、几乎失去意识的吴念清，又看了看靠在岩壁上、气息微弱的陈渡，一咬牙，先将绳索绑在吴念清腰间，朝上面喊道：“拉这个！他快不行了！”

吴念清被绳索勒得闷哼一声，如同货物般被拖了上去。

最后，只剩下李老汉和陈渡。

“渡爷，我扶您，咱们一起上！”李老汉伸手去搀扶陈渡。

陈渡却摇了摇头，他的脸色在微弱的光线下白得吓人，嘴唇泛着青紫色，但眼神却异常清醒。他指了指绳索，声音低弱却清晰：“你……先上。我……自有办法。”

“渡爷！”李老汉急了。

“快去！”陈渡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甚至用力推了李老汉一把。他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若与李老汉一同攀爬，很可能会连累两人都失手坠下。他必须确保其他人先安全离开。

李老汉看着陈渡那决绝的眼神，知道拗不过他，只得含泪抓住绳索，被上面的人拉了上去。

现在，暗河边只剩下陈渡一人。冰冷的河水浸透了他的下半身，刺骨的寒意不断吞噬着他所剩无几的体温和力气。他仰头看着那洞口的光，感觉那光晕在眼前慢慢扩散、模糊。

不能睡……不能倒在这里……

他深吸一口带着浓烈铁锈味的冰冷空气，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抓住那垂落的绳索。然而，手臂酸软麻木，几次尝试，都无法抓牢。

上面的李老汉和三娘焦急地呼喊着，似乎想将绳索再次放下。

就在这时，洞口的光线被一个身影挡住，紧接着，那条绳索被迅速收了回去。片刻之后，一条更加结实、末端甚至打着粗糙绳结的崭新绳索垂了下来，直接落到了陈渡手边。

同时，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抓住绳结！把绳子绕在腋下！快！”

陈渡心中一动，不再犹豫，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绳索在腋下缠绕了两圈，双手死死抓住绳结。

“拉！”上面传来一声低吼。

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传来，将他整个人从冰冷的河水中提起！湿透的衣衫变得沉重无比，岩壁湿滑，他的身体不断撞击在粗糙的岩石上，带来一阵阵剧痛。但他咬紧牙关，双手如同铁钳般攥紧绳结，任由身体被一点点拖向那片救赎的光明。

当他的上半身终于被拖出洞口，重新呼吸到带着草木清冷气息的新鲜空气时，刺目的天光让他瞬间闭上了眼睛。他瘫软在冰冷的草地上，剧烈地咳嗽着，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如同一条脱水的鱼。

“渡爷！”

“渡爷您没事吧？”

孟婆婆和三娘带着哭腔扑了过来，用她们同样湿透却带着体温的衣袖，慌乱地擦拭着他脸上的水渍和冷汗。

陈渡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适应着光线。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陌生的、被低矮丘陵环绕的小山谷中，四周林木稀疏，荒草及膝。此刻天色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但东方天际已经透出了一丝鱼肚白，预示着长夜将尽。

一个穿着粗布短褂、背上背着药篓、手里还攥着半截绳索的老者，正站在不远处，面色凝重地看着他。这老者看上去年纪与他不相上下，脸上布满风霜的刻痕，但一双眼睛却锐利有神，身形也颇为硬朗。

是那个采药人——钟伯！

陈渡认出了他。前几日水虺腿伤，老篾头请来的就是他。

钟伯的目光在陈渡脸上停留片刻，尤其是在他额角和脖颈的伤口处顿了顿，眉头微微皱起。他又扫了一眼旁边惊魂未定、狼狈不堪的孟婆婆几人，最后目光落回陈渡身上，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山石的沉稳：

“老哥，你这伤……不轻啊。还有你们，怎么会从那‘鬼哭涧’的泄水口里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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