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吃了钟伯给的草药,又喝了点温水,蜷在角落里睡了过去。只是睡得不踏实,时不时惊厥一下,嘴里嘟囔着含糊的求饶话。
洞里的气氛更沉了。原先只是躲,现在多了个外人,像在屋子里养了条不知何时会反噬的蛇。大家都离那少年远远的,只有钟伯隔一会儿去看看他胳膊上的伤。
陈渡没睡。他靠着一块湿冷的石头,看着不远处那潭幽黑的水。水面的涟漪早没了,又变回一面死气沉沉的镜子,映着洞顶几缕惨淡的天光。潭底的缝隙,像这死水肚子里藏着的一道疤。他知道,那后面或许是生路,也可能是更深的绝地。
老鱼头挪过来,挨着他坐下,摸出别在腰后的烟杆,却没点火,只是放在鼻子下闻着那点残留的烟味。
“‘黑蝰’……”老鱼头哑着嗓子,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这名头,我年轻时跑船,在北边运河上听过几耳朵。”
陈渡没转头,依旧看着潭水:“是些什么人?”
“不是正经漕帮,也不是水匪。”老鱼头把烟杆磕了磕,“更像是一群专干脏活、拿钱办事的鬣狗。领头的,据说就是个叫‘黑蝰’的,心黑手狠,专替北边的大人物处理些见不得光的事。他们盯上你……”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珠转向陈渡,“怕是和你那石头,脱不了干系。那东西,牵扯可能比我们想的都大。”
陈渡沉默着。他想起父亲临终前,将河图石交给他时,那双干枯的手和欲言又止的眼神。父亲只说这是祖传的,与“渡亡”的根有关,紧要关头或能保命,其余再不多言。如今看来,这“根”,怕是扎在很深、很浑的水里。
“那小子,”老鱼头用烟杆指了指角落的少年,“怎么处置?留着他,是祸害。”
陈渡的目光终于从潭水移开,落在少年那张因为伤痛和恐惧而扭曲的稚嫩脸上。“他水性好,是黑鱼坝的人。对这片水道熟。”
老鱼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用他?”
“看情况。”陈渡声音没什么起伏,“先弄清楚,‘黑蝰’到底知道多少,来了多少人。”
天快亮的时候,少年醒了。也许是休息了一会儿,也许是钟伯的草药起了效,他精神头好了一些,但看到陈渡走过来,还是吓得往后缩。
“叫什么?”陈渡在他面前蹲下,平视着他。
“……水……水耗子。”少年怯生生地回答,这是运河边上对水性极好、常在泥水里钻的少年的戏称。
“大名。”
“……李二狗。”
陈渡从怀里掏出半块干粮递给他。李二狗犹豫了一下,接过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慢慢吃,别噎着。”陈渡的声音依旧平淡,“你说你是被逼带路的。‘黑蝰’带了很多人来?”
李二狗咽下嘴里的食物,舔了舔嘴唇:“具体多少我不清楚,我就是最外围的。但……但人肯定不少,而且都带着家伙,不是鱼叉柴刀,是真正的刀,还有……还有几杆长枪。”他说到“长枪”时,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恐惧。
长枪。陈渡心里一沉。这已经不是寻常江湖械斗的级别了。
“他们怎么知道要找这石头?又怎么找到这片山水的?”
“我……我真不知道。”李二狗都快哭了,“就听说,是北边来了个大人物下的令,说东西可能就在这片运河的‘水眼’里。‘黑蝰’爷……不,黑蝰他找了几个老船工问话,好像还看了什么古旧的水道图。最后才定的这片老龙山,说几个古潭最可能是‘水眼’。”
水道图?水眼?陈渡捕捉到这些词。对方是有备而来,目标明确,而且掌握着他们不知道的信息。
“和你说的另一伙人,怎么回事?”
“就在老龙潭那边碰上的。”李二狗回忆着,脸上露出后怕,“那伙人像是本地的,领头的是个姓葛的胖子,凶得很。两拨人话不投机就打起来了,都死了人……我,我就是那时候被打伤,滚下山沟的。”
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两虎相争,暂时无暇他顾,但一旦分出胜负,或者意识到他们要找的人可能藏得更深,搜索很快就会收紧。这沉潭洞,藏不住太久。
“黑蝰,”陈渡盯着李二狗的眼睛,“他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
李二狗努力回想:“他……他总是穿着黑衣服,脸上……左边眉毛上面,有一道很深的疤,像蜈蚣趴在那儿。他不怎么说话,看人的眼神……冷冰冰的,像……像蛇。”
脸上带疤的黑衣人。陈渡把这个形象刻进脑子里。
就在这时,一直在洞口附近警戒的钟伯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脸色凝重地侧耳倾听。
洞内瞬间安静下来。连李二狗都屏住了呼吸。
隐隐约约地,从洞外极远的地方,顺着山风飘来几声模糊的呼喝,还有一声清脆的、像是金属敲击石头的声音。
追兵搜到附近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三娘一把将丫蛋紧紧搂在怀里,孟婆婆闭着眼,嘴唇飞快地翕动,不知在念叨什么。吴念清又开始神经质地啃自己的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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