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锁龙’需‘钥’,‘钥’即‘魂引’,需以至亲血脉、通晓水性地脉者之魂灵为祭,方可引动‘枢’之力……”
绢布上的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陈渡指尖发麻。他几乎能感受到百年前那位水衡监正写下这些字时,那浸透绢布的绝望与悔恨。
“至亲血脉……魂灵为祭……”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猛地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想起了他临终前交付河图石时,那欲言又止、饱含深意又带着无尽悲凉的眼神。难道……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继续往下看。
绢布上的字迹开始变得急促、凌乱,仿佛书写者的情绪已濒临崩溃:
“……余初闻此令,肝胆俱裂!此非人道,实乃魔行!然上命如山,更有监造副使周挺,乃上峰心腹,携‘黑蝰’死士监工,不从者立毙!工程秘密进行,征调官匠、漕工无数,皆以重利或家小相挟……”
周挺?黑蝰?
陈渡的目光在这两个名字上停留。周挺,想必就是外面碑林中那位“与水府同沉”的水衡都尉?而“黑蝰”,这个名号,竟然从百年前就已经存在?是一直传承至今,还是……只是一种行事风格的代称?外面那个脸上带疤的男人,与百年前的“黑蝰”死士,又是什么关系?
他感到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一张跨越百年、巨大而黑暗的网。
“……‘锁龙枢’将成,需行‘引魂’大祭。周挺那奸贼,竟暗中选定余之独子,年方十二,自幼聪颖,尤善堪舆地脉……言其命格契合,为最佳‘魂引’!余闻之如遭雷击,愤而抗争,然周挺以‘黑蝰’相胁,更言此乃为天下漕运计,牺牲小我,成就大业……呵,狗屁大业!”
字迹在这里变得力透纸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祭典前夜,余知事不可为,暗中联系数位心存良知之官匠,欲毁‘枢’基,阻其恶行。不料事泄,周挺率‘黑蝰’围杀……混战中,‘锁龙枢’核心机括受损,地脉之气骤然逆冲,引发滔天水厄……山崩地裂,水府倾塌……”
真相!这就是沉没的真相!
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是这场血腥的、违背人伦的活祭计划,以及随之而来的内部叛乱和破坏,最终导致了这场毁灭性的灾难!
“……混乱中,余携部分匠人仓皇逃至此处,然出口已绝,水位疯涨……吾儿……吾儿亦在混乱中失散,生死不明……”字迹到这里,被一大片早已干涸发黑的、疑似血迹的污渍所模糊,可见书写者当时的悲痛欲绝。
“……余命不久矣,特留此书,藏于秘匣,唯望后世有缘人得之,知此惨事,明此恶行!‘锁龙枢’虽损,然其基座核心,乃前朝所遗‘镇水古物’,与地脉相连,并未完全失效,只是失控,故每隔数十年,地气与水势交感,便会引动异响,如同呜咽……此非吉兆,乃戾气积聚,恐有朝一日彻底爆发,酿成更大浩劫!”
原来那低沉的呜咽声,并非什么河神苏醒,而是这破损的“锁龙枢”与地脉交感产生的异动!是这座水下坟墓不甘的悲鸣!
“……若欲彻底平息此患,需寻得‘钥’——即那作为‘魂引’信物的‘河图石’,插入‘枢’顶核心,或可引导其力,或可……彻底毁之!然,‘钥’与‘魂引’血脉相连,非其至亲,持‘钥’近‘枢’,恐有莫测之险……切记,切记!”
绢布的末尾,是沈文渊最后几乎无法辨认的潦草字迹:
“……余罪孽深重,虽百死莫赎……唯盼后来者,能终结此孽,慰我水衡数千枉死同僚之灵……沈文渊,绝笔。”
陈渡缓缓放下绢布,久久无言。石屋内一片死寂,只有外面水潭那低沉的呜咽声,仿佛在为百年前的冤魂哀歌。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串联了起来。
河图石,就是那把“钥”。它不仅仅是信物,更与百年前那个被选为“魂引”的、监正沈文渊的独子血脉相连。而自己……陈渡想起父亲临终的嘱托,想起自家“渡亡人”世代与运河、与水的牵扯,一个让他浑身冰凉的猜想浮上心头——自己这一脉,极有可能,就是那位沈文渊监正的后人!甚至,可能就是那位“魂引”侥幸存活下来的血脉!
所以,河图石在自己手中会有感应。所以,自己持着它靠近这“锁龙枢”,才会感到那灼人的烫意和莫名的吸引。
这不是传承,这是一个跨越了百年的、血腥的宿命。
“渡哥……上面……写了什么?”三娘见他脸色难看至极,忍不住小声问道。
陈渡没有回答,他将绢布重新卷好,连同那块“水衡监正”的玉牌一起,小心地收入怀中。然后,他拿起了那个金属盒子,目光落在盒盖内部一个不起眼的凹槽上。那凹槽的形状……与他胸前河图石的形状,一模一样。
他取出河图石,缓缓将其放入凹槽。
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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