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灰白的天光,如同溺水者终于望见的水面,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诱惑,穿透了幽暗的水道,洒在每个人激动而惶恐的脸上。水流在这里变得平缓,水道出口隐没在一片垂落的藤蔓和水蕨之后,隐约能看到外面晃动的树影和更广阔的天空。
“到了!真他娘的到了!”一个年轻的山贼忍不住欢呼出声,连日来的压抑和恐惧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连秦爷那常年冰封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松动。他深吸了一口从洞口传来的、带着草木清香和泥土气息的空气,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断。
生的希望近在眼前,而某些碍事的东西,也该清理了。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缓缓扫过被钟伯和李老汉搀扶着、气息奄奄的陈渡,以及他身边那些老弱妇孺。合作的价值,在出口出现的那一刻,已经急剧贬值。
陈渡靠在水道边缘湿滑的岩石上,冰冷的岩石反而让他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一丝。他清晰地捕捉到了秦爷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杀意。他太熟悉这种眼神了,运河边弱肉强食的法则,他见得太多。
他没有去看秦爷,而是将目光投向洞口外那晃动的树影,耳朵捕捉着风带来的细微声响。除了鸟鸣和树叶的沙沙声,似乎……还有一种极其微弱的、金属甲片摩擦的细响,以及一种压抑的、仿佛许多人屏住呼吸的沉寂。
不对!外面有人!而且人数不少,训练有素!
他心头猛地一紧。是官府的人?还是黑蝰的援兵?或者是……另一伙山贼?
秦爷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他脸上的松懈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猎豹般的警惕。他猛地抬手,制止了手下想要立刻冲出去的举动。
“阿狼,小声点,摸出去看看情况。”他压低声音,对最机灵的手下吩咐道。
阿狼点了点头,像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拨开藤蔓,侧身滑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洞外的光影中。
泄水洞内瞬间恢复了死寂,只有水流汩汩作响。方才的狂喜被一种新的、更沉重的紧张感取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阿狼的消息。
陈渡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如同风箱般起伏,他感觉最后一点力气正在迅速流逝。他必须趁现在!
他艰难地抬起手,不是指向洞口,而是指向他们来时的水道深处,对着秦爷,用尽力气,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肯定:“后面……追兵……傀儡……不止两个……”
这是他情急之下的谎言,也是一个试探。他要制造更大的危机感,搅乱秦爷的判断。
秦爷眉头猛地一拧,死死盯住陈渡:“你说什么?!”
就在这时,洞外突然传来阿狼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兵刃出鞘的铿锵声和一声威严的厉喝:
“里面的人听着!漕运总督衙门巡河百户在此!尔等匪类,还不束手就擒!”
漕运衙门!他们竟然在外面布下了包围圈!
秦爷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狠狠瞪了陈渡一眼,似乎在判断他刚才那话是未卜先知还是信口胡诌。但现在已容不得他细想!
“妈的!被包了饺子!”他低骂一声,眼中凶光毕露,“准备突围!杀出去!”
山贼们立刻拔出兵刃,脸上露出亡命徒的狠色。对他们而言,落在官府手里,同样是死路一条。
“他们……我们……”老鱼头看向秦爷,又看向洞口,脸上血色尽失。前有官府堵截,后有(可能存在的)傀儡追兵,他们被夹在了中间!
秦爷看了一眼陈渡这一伙人,眼神闪烁。带着这些累赘,肯定突围不了。但就这么杀了……万一这小子刚才说的是真的,后面真有追兵,或许还能用他们挡一挡……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洞口方向已经传来了官军进攻的呼喝声和脚步声!
“弓箭手!放箭!”
嗖嗖的箭矢破空声响起,几支利箭穿过藤蔓缝隙,射入水道,钉在岩石上,尾羽兀自颤抖!
“冲出去!跟他们拼了!”秦爷终于不再犹豫,厉声下令,自己则一把抓过身边一个受伤行动稍缓的山贼,猛地推向洞口方向,作为肉盾!
那山贼惨叫着被推出去,瞬间被外面射来的箭矢扎成了刺猬!
其他山贼则借着这短暂的间隙,怒吼着挥舞兵刃冲杀了出去,顿时与洞外的官军厮杀在一起,金铁交鸣声、怒吼声、惨叫声瞬间响成一片。
泄水洞内,只剩下陈渡一行人和满地狼藉。
“快!往回走!”老鱼头当机立断,顾不上胳膊的剧痛,和钟伯一起架起陈渡,就要退回水道深处。
“往哪儿走?后面不是有……”李二狗吓得腿软。
“顾不了那么多了!总比留在这里被乱箭射死,或者被山贼当成挡箭牌强!”老鱼头吼道。
三娘抱着丫蛋,李老汉拉着孟婆婆,几人踉跄着,跟着老鱼头向黑暗的水道退去。
然而,他们刚退出不到十丈,身后就传来了秦爷气急败坏的吼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