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奥瑟、德米特和维罗妮卡四人,拖着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只剩下麻木躯壳的身体,踉跄着回到山脚下那片临时营地时,天色已经如同泼洒开的浓墨,彻底吞噬了塞拉斯菲尔最后一丝光亮。
夜色,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刺骨的寒意,君临这片被诅咒的土地。
潮湿的、带着腐朽气息的浓雾,从废墟深处、从林间阴影里弥漫开来,如同活物般缠绕、蠕动,将远处的山峦和那座如同巨兽匍匐的绝境王城轮廓,模糊成一片令人不安的、扭曲的暗影。
营地中央,那堆被重新精心燃起的篝火,成了这片无边黑暗与寒冷中,唯一脆弱而倔强的存在。橘红色的火苗奋力跳跃着,试图驱散周遭企图吞噬光明的浓重墨色,也在四人疲惫而惊魂未定的脸庞上,投下明明灭灭、摇曳不定的光影。
他们默默地围坐在火堆旁,仿佛依靠着这微弱的光与热,才能确认彼此的存在,才能汲取一点点对抗这死寂世界的勇气。
晚餐是沉默而艰难的。每个人都在机械地啃噬着自己那份作为口粮的干粮,动作迟缓,味同嚼蜡。
白天的经历——那桌在死寂废墟中突兀出现的奢华宴席,那个堵住唯一生路、若隐若现的哭泣女孩,那阵来得诡异去得突兀的狂风,以及那被莫名加速流逝的时间——所有这些光怪陆离、匪夷所思的事件,像一块块冰冷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呼吸都变得困难,更遑论享受这简陋的餐食。
维罗妮卡,这位出身显赫、自幼锦衣玉食的大小姐,此刻正对着一块黑硬粗糙、咸得发苦的肉干,进行着一场无声的、绝望的斗争。
她秀气的眉毛紧紧拧成了一个结,仿佛在进行一项极其痛苦的仪式,极其勉强地用她珍珠般洁白的贝齿,在那肉干上留下了一个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牙印。那糟糕透顶的口感和味道,让她精致得如同瓷娃娃般的脸蛋,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彻底地、毫无形象地耷拉了下来。
这不仅仅是一块难吃的肉干,它更像是一个残酷的预兆,一个对她接下来三个星期悲惨生活的无情宣告。每天都要依靠这种“酷刑”般的食物维持生命,每天都要用她那双只习惯于走在柔软地毯和华贵殿堂里的娇嫩玉足,去丈量这漫长而崎岖的归途……一想到这些,维罗妮卡的心情就沉沦到了比塞拉斯菲尔夜空更深、更暗的深渊里去。
她抬起眼帘,那双紫红色的、平日里总是闪烁着高傲与活力的眼眸,此刻却蒙上了一层灰败的阴影。
她将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希望,寄托在了对面那个银发男孩身上,带着明显的埋怨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祈求,声音干涩地开口:“我们……真的……必须要靠自己的双腿,走完那三个星期的路程吗?难道……就没有哪怕一丁点别的办法了吗?任何办法都可以……”
林正低头对付着自己手中那块同样谈不上美味,但至少能提供基本能量的黑面包。听到维罗妮卡的话,他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缓缓抬起头。火光映照在他银灰色的眼眸中,却映不出多少暖意,只有深沉的疲惫和一丝无可奈何。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和沉重。
“不然呢?大小姐。”他的声音带着奔跑后的沙哑,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我们不会传音魔法,没有训练有素的信鸽,甚至不确定那个沉默寡言的车夫到底属于学院的哪个部门。你告诉我,我们能用什么方法,隔着千山万水,联系到圣罗德尔,联系到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被黑暗和浓雾包裹的废墟,语气变得更加凝重,仿佛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难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在这片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搭建一个长期营地,然后祈祷我们的食物和饮水能够支撑整整三个星期 ,直到那个车夫按照约定日期,像救世主一样凭空出现,来接我们回去?”
他微微前倾身体,篝火的光芒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声音压低,却带着更强的穿透力:“暂且不论我们的补给是否足够支撑那么久。单单是在这种地方长期露营,本身就是在与死神跳一场贴面舞。白天我们看到的、听到的,仅仅是冰山一角。谁敢保证,在更深沉的夜里,不会有更‘热情好客’的东西,悄悄摸到我们的帐篷边,‘拜访’我们?”
维罗妮卡听着林这番毫无转圜余地、并且将残酷现实赤裸裸摆在面前的分析,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也“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她像一朵瞬间失去了所有水分和支撑的娇艳花朵,蔫蔫地垂下了头,金色的发丝无力地遮挡住她的侧脸。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漫长而充满了无尽沮丧、不甘和认命的:“嗯…………”
她似乎连抬起眼皮瞪林一眼的力气都耗尽了,或者说,重复的抱怨和指责已经让她感到了厌烦。她只是低声地、含糊地嘟囔着,带着极大的嫌弃,将嘴里那块无论如何也嚼不烂、仿佛在折磨她舌头的肉干纤维吐到地上,用细若蚊蚋、却充满了厌恶的声音抱怨道:“难吃死了……这根本是给牲口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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