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端粒尽头的火光
时间: 新历238年,深秋
地点: 第零区中央档案馆·时光深潜观察站
林凡站在环形观察台边缘,面前是流淌的数据星河。
不是比喻——是真的星河。千万亿比特的信息流在量子管道中奔涌,被解析成三维投影:公元1556年嘉靖大地震的哀嚎,1620年万历皇帝驾崩的钟声,1644年崇祯自缢煤山的寒风……人类文明过去八百年的每一个重要节点,都在这里被记录、分析、归档。
他是这个时代的“历史调律师”,编号LN-179。
一个在端粒延展技术普及后,理论上能活三百岁,却选择把生命献给“故纸堆”的异类。
“还在看明朝?” 导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凡没有回头,手指在虚空中轻划,将一组数据流定格在1560年:“嘉靖三十九年,严嵩倒台,徐阶上台。按照‘大历史模型’推演,这是大明最后一次体制内改革机会。但徐阶选择了妥协,清流与贪腐集团达成微妙平衡,改革窗口关闭。”
投影中,紫禁城的宫殿在数据流里重建又坍塌。
“所以呢?”导师走到他身边,递过一杯能量饮剂——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人喝茶了,所有营养物质都被精确调配成无色无味的液体。
“所以从这一刻起,大明衰亡进入不可逆轨道。”林凡一饮而尽,喉咙里残留着化学制品的涩感,“七十年后,小冰河期降临,粮食减产;八十四年后,李自成破北京;八十八年后,清军入关。然后……闭关锁国,百年屈辱,文明大分流。”
他说这些话时,声音平静得像在念天气预报。这是历史调律师的职业病——看多了兴衰轮回,容易把亿万人的生死悲欢,压缩成冰冷的因果链条。
但林凡不一样。
他会在夜深人静时,调出那些被主流史观忽略的“杂音”:一个农民在田埂上看着干裂土地的绝望,一个书生在科举落第后投河的涟漪,一个女子在裹脚布下的无声哭泣。
这些数据碎片被系统标注为“无效噪声”,建议过滤。
可他总偷偷保存下来。
“你情绪波动又超标了。” 导师调出他的生理监测数据,“心率、皮质醇、杏仁核活性……LN-179,你需要接受情绪剥离治疗。历史调律师不该有这么多‘共情’。”
“如果剥离了共情,我们调校历史的依据是什么?”林凡反问,“数学模型?效率曲线?文明熵值?”
导师沉默片刻:“至少那些是客观的。”
“客观地计算出‘某个文明在某个节点死亡率提升30%是可以接受的牺牲’?”林凡笑了,笑容苦涩,“导师,我们坐在这个永生时代,用超级计算机复盘历史,然后轻描淡写地说‘这里可以优化,那里可以改进’——不觉得傲慢吗?”
观察站陷入寂静。
只有数据流无声奔涌,像一条冰冷的、没有尽头的河。
良久,导师开口:“跟我来。”
他们穿过层层权限门,来到档案馆最深处——这里没有数据投影,只有一排排实体书架,上面摆着真正的纸质书。这是第零区为数不多的“文物级”存在,纸张经过分子固化,能保存万年。
导师抽出一本泛黄的书:《明史》。
不是数据版,是实体书,嘉靖年间刻本,纸页脆得仿佛一碰就会碎。
“摸摸看。”导师说。
林凡迟疑地伸手,指尖触碰到纸面。粗糙的纤维感,微凉的触觉,还有……一股极淡的、属于四百年前的霉味。
那一瞬间,电流般的战栗穿透脊髓。
不是数据流模拟的触感,是真实的、跨越时间的质感。他仿佛能看见某个明朝书吏在油灯下抄写,能听见纸页翻动的声音,能闻到墨香混着人间的烟火气。
“这是……”他声音发颤。
“明朝嘉靖三十五年刻本,原存于天一阁,大分流时代流落海外,新历107年追回。”导师轻抚书脊,“我们复原了它的分子结构,但复刻不出它承载的……温度。”
老人看向林凡,眼神复杂:
“179,你刚才问,剥离了共情,我们调校历史的依据是什么。”
“我现在回答你——正因我们剥离了共情,所以我们永远调校不好历史。”
“因为我们忘记了一件事:历史不是数据流,是无数活生生的人,在活生生的时间里,做的活生生的选择。”
林凡怔怔地摸着那本《明史》。
他脑中闪过无数画面:数据流里嘉靖皇帝炼丹的痴迷,严嵩贪墨的账目数字,戚继光抗倭的伤亡统计……但此刻,这些冰冷的“史实”突然有了重量——压在那本薄薄的书上,压在那个抄写书吏的肩上,压在四百年前每一个清晨醒来、为生计奔波的普通人心里。
“为什么给我看这个?”他轻声问。
“因为你是最后一批还会‘共情’的调律师。”导师叹息,“新历200年后的新生代,从胚胎期就接受情绪管理编程。他们看历史,就像看一场全息电影——精彩,但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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