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囚室的暮色来得早,铅灰色的云压在窗棂上,把残灯的光压得只剩一团昏黄。赵月娥坐在冰冷的木板床上,手里攥着一枚温润的白玉佩 —— 是先帝登基那年亲手给她的,佩上刻着 “与君共守天启”,如今玉佩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却再也暖不透她冰凉的指尖。囚室的墙皮簌簌往下掉灰,落在她洗得发白的囚服上,像极了这些年从她指缝里溜走的权力,抓不住,也留不下。
“太皇太后,陈忠求见。” 禁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迟疑。赵月娥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硬起心肠:“不见!哀家乃天启太皇太后,岂容一个罪臣旧奴来见!” 她把玉佩紧紧按在胸口,仿佛这枚旧物能帮她挡住所有诘问。
门却被轻轻推开,陈忠拄着拐杖走进来,枯瘦的手里捧着一卷泛黄的纸 —— 是沈毅《辩通敌疏》的副本,边角还沾着模拟的血指印,是他特意让人仿的,想让她看看沈毅当年的冤屈。“老奴不是来诘问的,只是想给太皇太后看样东西。” 陈忠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敲在赵月娥心上,“这是沈大人当年写的辩疏,上面每一个字,都是为天启百姓写的,可您却把它压在金匮里,让沈大人背负了十年‘通敌’的骂名。”
赵月娥的肩膀颤了一下,却依旧别过脸:“那是沈毅伪造的!他就是想颠覆赵家江山!哀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启!”
“为了天启?” 陈忠走到她面前,把辩疏摊开在床沿,昏黄的灯光照亮 “臣愿以死明志,只求陛下护百姓安康” 的字句,“老奴记得,天启十八年冬天,沈大人在边关冻得手都肿了,还在给陛下写奏折,说‘西域狼子野心,需早做防备’,可您却把奏折压下来,还说沈大人‘危言耸听’。后来呢?您为了巩固权力,联合三大世家私通西域,用盐铁换弯刀,用巫蛊害忠良,这就是您说的‘为了天启’?”
玉佩从赵月娥指间滑落,“当啷” 一声砸在青砖上。她猛地弯腰去捡,指尖触到玉佩时,却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春日 —— 先帝还不是皇帝,她也还是太子妃,两人在御花园种石榴树,先帝笑着说 “月娥,将来我当了皇帝,咱们就守着这棵树,守着天启的百姓,再也不打仗”。可后来先帝登基,她看着他优柔寡断,看着世家专权,看着边关告急,心里的 “守” 渐渐变成了 “抢”—— 她想抢过权力,想替赵家 “守住” 江山,却没想到,最后把江山抢成了一地狼藉。
“太皇太后,您还记得废太子吗?” 陈忠的声音又响起,带着几分哽咽,“废太子当年才七岁,您抱着他在御花园玩,他还说‘皇祖母,我将来要像沈叔叔一样,保护天启的百姓’。可您后来呢?就因为他挡了您扶持二皇子的路,您就用巫蛊害他,让他不到十岁就没了性命…… 您摸着良心说,您对得起他吗?”
“别说了!” 赵月娥突然嘶吼起来,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辩疏上,晕开 “百姓” 二字,“哀家不想的!是先帝太懦弱!是世家太贪婪!是沈毅太固执!他要是肯听哀家的,别查盐铁案,别挡哀家的路,他也不会死!废太子也不会死!”
“沈大人要是肯听您的,他就不是沈毅了。” 陈忠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废太子当年玩的小木车,车轮早就掉了,却被他藏了十年,“废太子临终前,还攥着这个小木车,问老奴‘陈爷爷,皇祖母为什么不喜欢我了?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老奴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赵月娥看着那辆小木车,突然崩溃地跪倒在地,双手抓着头发,哭声凄厉:“是哀家错了…… 是哀家贪权…… 是哀家害了他们……” 她想起废太子最后一次见她,怯生生地递来一朵野菊花,说 “皇祖母,这个好看,给您”,可她却一把挥开,说 “没规矩的东西”;想起沈毅最后一次进谏,跪在西苑门外,说 “太皇太后,通敌之事不可为,会毁了天启”,可她却让禁军把他拖走,还说 “再敢多言,以通敌论处”。
“哀家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赵月娥趴在地上,声音嘶哑,“哀家嫁给先帝时,只想和他一起守着天启,守着百姓。可后来先帝总说‘慢慢来’,世家总说‘再等等’,西域的骑兵都快到雁门关了,他们还在等!哀家没办法,只能自己抢权力,只能联合西域,想着先稳住局面,再慢慢收拾世家…… 可哀家没想到,一步错,步步错,最后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陈忠扶起她,递过一块干净的帕子:“太皇太后,您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沈大人死了,废太子死了,三十个矿工死了,还有那么多百姓死在巫蛊和战乱里,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他把辩疏递给她,“老奴来,就是想让您看看沈大人的辩疏,让您知道,您当年诬陷的,是一个比您更想守护天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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