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市舶司的设立,绝不仅仅是在沿海要津多挂了一块官府的牌匾,增添了一处衙门。它更像是一台被帝国意志精密打造、并开始高速运转的“财富汲取引擎”,其最核心、最直接、也最受咸阳朝堂瞩目的职能,便是“收取关税充国库”。随着始皇帝一统六合、书同文、车同轨,加之帝国官方组织的徐福东渡等远航壮举所带来的深远影响,东南沿海与海外诸番的民间贸易往来,如同解冻的春潮,日益频繁活跃起来。而市舶司,便如同设在这财富之潮入海口的闸门,开始将原本散逸于民间、或流入地方豪强与不法商贾囊中的海上利润,通过合法、规范的税收渠道,源源不断地汇入帝国的财政血脉之中。
南海郡,番禺港(今广州)。
此地气候湿热,海风咸腥,港湾内桅杆如林,帆影蔽日。一艘船体修长、造型奇特、以硬木制成、船帆上绘有神秘图腾的“昆仑舶”(对来自南洋及以西海域番商船只的泛称),在引航小舟的指引下,缓缓驶入指定的泊位。它刚刚经历漫长的海上颠簸,船体上还挂着海藻与盐渍,水手们肤色黝黑,衣着奇特,正忙碌地降下风帆、抛下缆绳。
船还未完全停稳,几名身着统一皂隶服、腰佩短棍、神色精干、步履沉稳的市舶司吏员,便在一名手持朱漆令牌的司吏带领下,迅速登船。为首的那名司吏年约四十,面容严肃,目光锐利如鹰,他展开手中盖有南海郡守和市舶司双印的公文,声音洪亮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官威,穿透了港口的喧嚣:“奉大秦始皇帝陛下诏令,南海郡市舶司稽验入港海舶及所载货物,依《市舶抽分则例》核验抽解!尔等船主何在?速将货单如实呈报,所有货物不得隐匿、不得以次充好,违者依《秦律·关市律》严惩不贷!”
船主是一位约莫五十岁、皮肤黝黑如炭、头缠彩色布巾、耳戴金环的南洋商人,名为“阿卜杜拉”。他显然已不是第一次前来贸易,对大秦的规矩有所了解,连忙通过身边一位略通秦语和南洋土语的“通事”(翻译),恭敬地弯腰行礼,双手奉上一卷用某种防水油布包裹的货物清单,并用生硬的秦语夹杂着大量手势,努力表达着遵从之意。
吏员们训练有素,两人负责核对船主身份文书(如有)及船舶来源地信息,其余人则立刻开始对船舱内的货物进行仔细的清点与勘验。他们打开一个个用芭蕉叶、藤条、甚至防水蜡布精心包裹的货箱、货包:
辛辣刺鼻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成袋成箱的胡椒、丁香、肉豆蔻等香料,吏员会抓取样品,查看成色、干湿度,估算纯度;
异香扑鼻的檀香木、沉香木被小心地抬出,吏员用特制的小锤轻敲,听其声响判断木质紧密程度,测量尺寸,评估品级;
色彩斑斓、形态各异的珊瑚树、玳瑁甲片、象牙被逐一取出,在阳光下仔细查验有无瑕疵、裂纹,并按照尺寸、完整度、色泽进行分等;
还有用特殊药水浸泡保存的犀牛角、一些形状奇特、散发着浓郁药味的植物根茎(如乳香、没药)等珍稀药材,以及一些色彩绚丽的宝石原石、珍珠等,每一样都需仔细辨认、记录。
整个清点过程严谨而高效。一名专司书写的吏员,在高脚案几上铺开特制的、防潮的厚韧纸笺(或竹简),手持细毫笔,根据同僚的唱报,飞速记录着:“昆仑舶一艘,船主阿卜杜拉,报来自林邑(占城)……查验:上等胡椒,计重三百五十斤;中等丁香,一百二十斤;五尺长象牙三对,其中一对有微瑕;七尺紫檀木料十根;完整大玳瑁甲五副;乳香一囊,约重四十斤;没药一囊,约三十斤;杂色宝石一匣……” 笔走龙蛇,字迹工整清晰。
与此同时,另一位精于计算的吏员,则手持算盘(或运用心算),依据市舶司内部早已制定完备、明细至苛刻的《抽分则例》,快速进行核算:
“胡椒,按则例,抽分一成半(15%),依时价折合秦半两钱……”
“象牙,分上中下三等,上等抽银十两每对,中等八两,下等五两,有瑕者降等……”
“檀香木,按尺寸、品相分级抽解,紫檀加倍……”
“玳瑁、珊瑚,依大小、完整度估价,抽分二成(20%)……”
“犀角、珍稀药材,按重量及品质,从量或从价抽分……”
算盘珠噼啪作响,计算迅速完成。司吏接过最终核算出的税单,再次与货单核对无误后,将其郑重地递给通事,由通事转译给船主阿卜杜拉。那税单上用清晰的数字标明了他需要缴纳的关税总额,可能包括一定数量的秦半两钱、银锭,以及允许用以抵税的部分货物(例如,可以直接抽取一定比例的香料或象牙抵税,简化流程)。
看到税单上那个不小的数字,阿卜杜拉脸上丰富的表情瞬间凝固,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肉痛之色。这笔关税,无疑会削去他此次航行相当一部分的利润。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港口周围那些按刀肃立、铠甲鲜明、眼神冷漠警惕的秦军士卒,又瞥见不远处另一艘来自东瀛的商船也正在类似流程下乖乖缴税,他深吸了一口咸腥的海风,最终还是认命般地叹了口气,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对通事点了点头。随即,他示意船员从底舱抬出几个沉甸甸的木箱,里面是码放整齐的铜钱和切割好的银锭,同时指认了若干袋胡椒和几根较小的象牙作为抵税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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