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点城最高指挥中心，环形会议室。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联盟的高级干部和部门负责人都到齐了，他们面前的全息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雅各布那段狂妄的“最后通牒”，以及各个聚居点民众狂热响应的画面。

每个人都看完了最新的情报，每个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三天。

只有三天时间。

三天后，十万被煽动起来的狂信徒，就会来到源点城下。

那不是十万军队，那是十万手无寸铁、却又悍不畏死的普通人。

他们是雅各布的人质，也是他最致命的武器。

“混蛋！这个雅各布，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名脾气火爆的军方将领，一拳砸在桌子上，“统帅，下令吧！我带第一突击军团出去，在他们集结起来之前，把他们冲散！我就不信，几轮高压水炮和催泪瓦斯下去，他们还能站得住！”

“然后呢？马库斯将军。”宣传部的负责人，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苦笑着反问，“然后雅各布就会立刻向全世界宣布，工匠联盟动用武力，镇压和平请愿的‘神之子民’。到时候，我们面对的，可能就不是十万普通人，而是二十万，三十万，甚至更多的狂信徒。”

“那总比让他们堵在家门口强！”马库斯将军梗着脖子吼道，“我们是战士，不是被绑架的懦夫！”

“可我们的敌人不是他们！”宣传部长也激动起来，“我们的敌人是雅各布，是那种思想病毒！你用炮弹，是杀不死思想的！”

“够了。”

凌寒冰冷的声音，不大，却瞬间让整个会议室的争吵停了下来。

她从战场回来后，只简单处理了伤口，换了身干净的制服，就立刻召开了这次会议。她的脸色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但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冷峻。

“马库斯将军，”凌寒的目光转向他，“你的勇气值得肯定。但宣传部长说得对，这不是一场常规的战争。我们的对手，不是那十万民众，而是他们脑子里的东西。”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现在，我需要听的，不是争吵，是解决方案。谁有办法，在不动用大规模武力的情况下，瓦解雅各布的谋划？”

会议室里，又一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是啊，解决方案。说起来容易。

雅各布这一招太毒了。他利用了“神迹”，将自己塑造成了不可挑战的权威。他又利用了民众的狂热，将自己和十万人的性命捆绑在了一起。

打，会引发人道主义灾难，让联盟的声誉彻底破产。

不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用民众的性命，来要挟联盟的根基。

这是一个死局。

“或许……”一个迟疑的声音响起。

是陈老。

他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苍老，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

“我们还有一个选择。”陈老抬起头，看着凌寒，“公布真相。”

“什么真相？”马库斯将军下意识地问道。

“全部的真相。”陈老的声音沉重而沙哑，“关于‘终极刷新’的真相，关于王铁锤最后做了什么的真相，以及……关于那个‘神迹’的真相。”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陈老！您疯了？！”法务部的负责人第一个站了起来，“我们花了五年时间，才将王铁锤大人塑造成一个完美的、无私的‘守护神’形象！这个形象，是新世界秩序最重要的精神基石！现在告诉所有人，他们的‘神’，其实给这个新世界留下了一个巨大无比的‘BUG’？这会让所有人的信仰都崩塌的！”

“没错！”民政部的负责人也急了，“民众需要的，是一个完美的、全知全能的神，而不是一个……一个会犯错，会留下手尾的‘人’！这会引发更大的混乱！”

“那你们告诉我，现在还有比这更混乱的局面吗？”陈老猛地一拍桌子，激动地站了起来，指着屏幕上雅各布那张狂的脸，“我们的‘神’，已经被别人抢走了！他被塑造成了一个排外的、狭隘的、鼓动仇恨的‘净化之神’！我们再不把真正的王铁锤请回来，这个世界，就要被那个骗子，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了！”

陈老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是啊，他们一直小心翼翼维护的“神”，已经被敌人篡夺，并改造成了攻击自己的武器。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两种观点的激烈交锋。

一方认为，必须维护神的完美性，哪怕这个神已经被曲解。

另一方则认为，必须用真相，来对抗谎言。

凌寒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把冰冷的扳手。

她知道，这两种选择，都是在赌。

赌民众的理智，赌人性的向善。

可是在这个刚刚从末日中走出来，充满了创伤和恐惧的世界里，理智和人性，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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