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内,顾明并不知道自己一个简单的比喻,已经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他看着一脸愤愤不平的朱高煦,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这就是问题所在。”
“连一块糖的欲望都压制不住,更何况是人与生俱来的其他欲望?”
顾明的声音渐渐沉了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
“程朱理学,它最大的危害,就是打着‘天理’的旗号,行压抑人性之实。”
“它告诉所有人,你们的欲望是可耻的,你们的想法是多余的。”
“你们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创新,只需要遵从圣人定下的规矩,遵从所谓的‘天理’就够了。”
他的话语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那层华丽的“圣学”外衣,露出了里面冰冷的核心。
“当一个人的精神被压抑,当他的欲望被强行熄灭,他也就失去了所有向前发展的动力。”
“他不会再去想怎么让粮食增产,不会再去想怎么改进工具,不会再去想怎么开疆拓土。”
“因为这些或多或少都源于‘欲望’。”
“他只会变成一个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木偶。”
顾明的目光变得锐利无比,仿佛能穿透时空。
“而当天下所有人都变成了这样的木偶,都心甘情愿地放弃思考,那会怎么样?”
他没有等皇孙们回答,直接给出了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答案。
“它就会变成一个最强大的工具,一个钳制民众思考的工具。”
“是为了让皇权,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
“是为了奴役民众的思想。”
一时间,院子之内,落针可闻。
朱高煦忘了糖,朱雄英忘了礼节,皇孙们都被顾明那石破天惊的话语给震得呆立当场。
奴役民众的思想?
钳制民众思考的工具?
这是在说圣人学说?这是在说被父皇和皇爷爷奉为圭臬的程朱理学?
这……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矮树丛里,朱元璋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他承认,之前的“天高皇帝远”让他火冒三丈。
但现在,这股火气里又掺杂了别的东西。
一种源自帝王本能的审视和质疑。
夸大其词!
危言耸听!
咱承认这理学是有些条条框框,可也是为了教化万民,让天下人懂得礼义廉耻,安分守己。
怎么到了你顾明嘴里,就成了奴役思想的工具了?
你这后生,心思忒毒了些!
朱元璋眯起了眼睛,他倒要听听,这顾明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顾先生……”
终究是年长几岁的朱雄英先回过神来,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您说的这些……是不是……是不是太严重了?”
“程朱理学,真的有这么多……缺点吗?”
他问得极为艰难,仿佛仅仅是提出这个问题,就是对圣人学说的巨大亵渎。
顾明看着他们震惊又迷茫的脸,微微一笑。
“你们觉得,程朱理学,它的核心是什么?”
不等皇孙们回答,顾明便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个字,‘礼’。”
“但你们知道,咱们儒家的老祖宗,孔夫子,他老人家最看重的是什么吗?”
顾明又伸出了一根手指。
“也是一个字,‘仁’。”
“仁,是同理心,是爱人,是将心比心。而礼,是规矩,是秩序,是上下尊卑。”
“程朱理学最大的问题,就是把‘礼’抬到了一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甚至高过了‘仁’。”
“为了维护这个‘礼’,他们可以抛弃一切,包括人性。”
顾明的话语很平静,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给你们举两个例子。”
“宋代的朱熹,程朱理学的集大成者,你们都该知道。他有个朋友早逝,留下孤儿寡母。”
“朱熹是怎么做的?他劝甚至可以说是逼着那位寡妇为她丈夫守节,终生不得改嫁。”
“美其名曰,全了‘节义’。”
“可他何曾想过,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无依无靠,往后几十年要怎么活下去?这就是典型的,为了所谓的‘礼’,而泯灭了‘仁’。”
朱雄英和朱高煦的脸色都白了。
他们虽然年幼,但也懂得守节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辈子都搭进去了。
“还有一个,就是本朝的海瑞。他被誉为百官楷模,清正廉洁,是程朱理学的坚定践行者。”
顾明的声音冷了下去。
“他有一个五岁的女儿。”
“因为从一个男仆人手里接过一块饼吃,海瑞勃然大怒,认为男女授受不亲,女儿失了‘礼’。”
“他对自己五岁的女儿说:‘你要是我的女儿,怎么能随便接受男人的东西?你只有饿死,才是我海瑞的女儿!’”
“然后呢?”朱高煦忍不住追问,声音都在发抖。
顾明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然后,那个五岁的女孩,就真的活活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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