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长明灯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相拥的两人。
他们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交织成一幅静谧却又暗流涌动的画卷。
沈清辞能清晰地感受到江临渊抵在她额间的温度,温热而真实。
以及他胸腔内虽然微弱却坚定存在的心跳。
一下,一下。
敲击着她的耳膜,也敲击在她冰层初裂的心湖上,漾开圈圈涟漪。
他那句低沉而清晰的“我回来了”,如同最炽热的烙印,深深地刻入了她的灵魂深处。
带来一阵陌生的战栗与难以言喻的安心。
片刻的温存与无声的悸动在空气中蔓延,仿佛连时光都为此驻足。
最终,还是江临渊微微后撤,拉开了些许距离。
但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并未松开,依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他看着她依旧绯红如霞的脸颊,和那双总是清冷、此刻却闪烁着慌乱与羞涩、试图躲避他目光的眸子。
低声道,声音因重伤初醒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有劳……帮我把头顶的针取了。”
沈清辞一怔,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眼。
那根刺入百会穴的华阳针,在昏黄光线下闪着幽微的光。
它是“燃灯”禁术的载体,是逆天而行的凭证,亦是吊住他最后生机、同时也在催逼他生命的双刃剑。
连经验丰富的孙老之前都面色凝重,不敢轻易动手。
“可是孙老说……”她下意识地开口,带着担忧。
“无妨,”江临渊打断她,眼神平静而深邃,仿佛能看进人的心底,“‘燃灯’之力已散,地宫秘药的药力已护住心脉根基。此针留之无益,反成气血运转之滞碍。”
他看着她,目光里是全然的、毫无保留的信任:
“我相信你。”
这声“相信”重于千钧。
沈清辞看着他苍白却异常坚定的面容,脑海中闪过他教她针法时说的“针为金铁,无善无恶;救人与杀人,只在一念”。
此刻,她要用这他亲手所授的、蕴含着生机与杀伐的针法,将他从生死边缘彻底拉回。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点了点头,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好。”
她伸出纤纤玉指,指尖因紧张而微不可察地颤抖着,却依旧稳定地探向他头顶百会穴附近。
她的动作极轻极缓,感受着那根银针与周围气血、经络之间微妙的联系与平衡。
她屏息凝神,将所有杂念排除在外。
脑海中回忆着他教导的所有细节——入肉几分,角度几何,捻转的力度,起针的时机……
指尖蕴着一丝极柔和的内息,如同春蚕吐丝,轻轻捻动针尾。
然后,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气机转换之机,迅捷而平稳地将那根承载了太多惊险与决绝的银针,拔了出来。
银针离体的瞬间,江临渊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喉间溢出,额角瞬间渗出更多细密的冷汗。
但他原本因强撑而紧绷的神色却随之松弛了几分,眼神也愈发清明。
那之前被强行激发、在体内横冲直撞的混乱气息,也似乎真正开始找到了归途,缓缓归于平顺。
“好了。”沈清辞将带着一丝暗红血色的银针小心收入随身的针囊。
看着他那副虚脱却放松的模样,自己也跟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江临渊冲她虚弱地笑了笑,那笑容褪去了平日里的疏离与算计,带着纯粹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随即,他眉头微蹙,有些嫌弃地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早已被血污、汗渍和尘土浸透、凝结发硬、紧紧黏在伤口上的中衣。
语气自然而然地带上了几分理所当然,甚至隐隐一丝……耍赖般的意味:
“这身衣服,穿着实在难受得紧,黏腻不堪,怕是于伤口愈合也无益。清辞,可否……再劳烦你,帮我换身干净的?”
沈清辞刚平复些许的脸颊瞬间又烧了起来,如同晚霞浸染。
她有些羞恼地瞪了他一眼,声音不自觉地提高:
“你……你自己不会换吗?”
让他帮忙拔针已是突破了她的心理界限,更衣……这等亲密之事,成何体统!
江临渊立刻蹙紧眉头,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手下意识地虚按住胸口,做出副牵动伤口、痛楚难忍的模样。
声音也瞬间弱了下去,带着气音:
“嘶……一动就疼得厉害,五脏六腑都像错了位,怕是方才动作又扯裂了伤口……若是惊蛰或者青鸾在倒也罢了,她们手上有分寸,可她们……”
他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空荡荡、唯有他们二人的祠堂,意思很明显——现在能帮他的,只有近在咫尺的她。
看着他苍白脸上那不甚作伪的痛楚神色,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
再想到他这一身触目惊心的伤,几乎都是为了护她而起。
沈清辞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带着冰碴子的拒绝,在喉咙里滚了几滚,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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