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海天交界处还是一片混沌的铅灰色。咸涩的海风卷着细密的水汽,扑打在“海巡09”号的驾驶舱玻璃上,凝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船长林墨扶着冰冷的铝合金栏杆,眺望着前方那片被浓雾笼罩的海域。能见度不足百米,雷达屏幕上,除了零星几个代表礁石的固定光点,一片令人不安的空旷。
这里是东海的“盲区”,海图上标注着复杂的暗流和星罗棋布的暗礁,常年雾气弥漫,是让经验最丰富的渔民也心生畏惧的地方。而此刻,林墨的心比这天气更加沉重。她的父亲,老渔民林满仓,连同他那条小小的“浙渔1108”,已经在这片海域失踪超过四十八小时了。
最后一次无线电通话,信号断断续续,夹杂着刺耳的电流噪音,父亲的声音焦急而嘶哑:“…墨丫头…雾太大了…罗盘…罗盘不对劲…好像…有东西…” 然后,通讯便彻底中断,只剩下令人心悸的忙音。
大规模的官方搜救已经持续了两天,动用了直升机、巡逻艇,动用了侧扫声纳和热成像仪,却一无所获。“浙渔1108”就像一滴水,彻底蒸发在了这片茫茫的海雾之中。官方搜救力量在评估了恶劣的天气和有限的生存希望后,已于昨夜 reluctantly 撤出,将行动定性为“暂缓”,实际上几乎等同于放弃。
但林墨没有放弃。她无法放弃。父亲是她唯一的亲人,是那个教会她看云识天气、听潮辨方向的人,是那个在母亲早逝后,既当爹又当妈把她拉扯大的人。她辞去城里的稳定工作,借钱买下这条二手的小型巡逻艇“海巡09”,成为一名独立的海上救援志愿者,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能离父亲更近一点,能在他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赶到他身边。
可现在,当父亲真的需要她时,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巨大的恐惧和自责像冰冷的海水,淹没了她。她恨自己为什么那天没有坚持跟父亲一起出海,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更早发现天气的异常,恨自己此刻的渺小和无助。
“墨姐,燃油不多了,补给也…” 大副阿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提醒。阿杰是父亲以前的徒弟,也是现在唯一还愿意跟着她在这恶劣天气里冒险搜寻的人。
林墨没有回头,手指紧紧攥着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知道阿杰的意思。继续找下去,不仅是徒劳,更可能把他们自己也置于险境。这雾,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散;这海,不知道藏着多少凶险。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父亲布满皱纹却总是带着笑意的脸,想起他常说的话:“墨丫头,咱靠海吃饭的人,得敬海,但也不能怕海。海有海的脾气,你摸准了,它就能带你回家。”
回家…
林墨猛地睁开眼,眼底那丝迷茫和绝望被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取代。她不能掉头。如果现在放弃,她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再找一圈。”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沿着老人最后说的那个流向,往东偏南十五度,慢慢走。”
阿杰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调整了航向。“海巡09”像一片孤独的叶子,再次义无反顾地驶向那片吞噬了一切的光谱白色深处。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和浓雾中缓慢流逝。发动机的轰鸣是唯一的声音,敲打着紧绷的神经。林墨站在船头,睁大眼睛,试图穿透那无边无际的混沌,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也许是引擎的异响,也许是微弱的呼救。
她想起了父亲教她的、那些书本上没有的“老经验”:观察海鸟的飞行轨迹,感受水温的细微变化,留意海面漂浮物的种类… 她调动起所有的感官和记忆,像一头在黑暗中凭本能追踪猎物的野兽。
中午时分,雾似乎淡了一点点。就在林墨几乎要再次被绝望吞噬时,她突然注意到,右舷远处的海面上,似乎有一小片区域的雾气流动方式有些异常,像是被什么东西扰动了。同时,一直沉默的无线电接收器里,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几乎被噪音淹没的、有规律的敲击声!
不是语音,而是某种… 摩斯电码?!
林墨的心脏骤然缩紧,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她扑到操作台前,将接收器的增益调到最大,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哒…哒哒…哒…” 断断续续,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那节奏…那节奏分明是!
“S… O… S…!” 阿杰也听到了,失声叫了出来!
是父亲!一定是父亲!他还活着!他在用这种方式求救!
希望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沉重的迷雾。林墨根据信号传来的大致方向和强度,结合刚才观察到的雾气异常,迅速推算出一个可能的位置。
“全速前进!方向东北偏东!注意观察海面!”林墨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但指令却清晰无比。
“海巡09”劈开波浪,朝着那一线微弱的生机疾驰。浓雾似乎也在为他们让路,能见度逐渐好转。几分钟后,一个眼尖的船员指着左前方大喊:“看!有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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