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澜推开“屿”咖啡馆厚重的玻璃门,门上悬挂的黄铜铃铛发出一声清脆的低响。一股浓郁而醇厚的咖啡香气,混合着烘焙糕点的甜暖气息,立刻将她包裹,与门外潮湿咸涩的海风截然隔开。下午三点,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浅灰色水泥地面上投下斜斜的光斑,空气中漂浮着轻柔的爵士钢琴曲和低低的交谈声。店里客人不多,三两分散在舒适的沙发或临窗的高脚椅上。
她走到惯常的角落位置坐下,那里有一张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深色原木桌,桌面带着温润的光泽。放下沉重的帆布背包,里面塞满了各种建筑图纸和样本册。作为刚入职不久的室内设计师,她几乎把这里当成了第二个办公室,贪恋这儿的安静、香气,以及那种能让人沉下心来的氛围。
老板娘林姐从吧台后抬起头,看到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林姐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穿着素雅的亚麻长裙,挽着简单的发髻,眼神沉静,动作不疾不徐,像这店里的空气一样,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不一会儿,一杯拉花精致的拿铁便送到了苏澜面前,旁边配着一小块今日特制的海盐芝士蛋糕。这是她不用开口的惯例。
苏澜道了谢,小口啜饮着温热的咖啡,任由那微苦中带着奶香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些许奔波后的疲惫。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继续修改那份让她头疼了快一周的别墅设计方案。客户要求很高,反复修改了几次都不满意,挑剔她设计得“没有灵魂”,只是元素的堆砌。挫败感像窗外渐渐聚拢的暮色,一点点压下来。
视线无意间扫过桌面,靠近墙角的木质纹理间,似乎嵌着一点与周围颜色不同的东西。她好奇地用指尖摸了摸,触感微凉,不是木头,倒像是某种陶片或瓷片,边缘圆润,颜色是沉静的咖褐色,上面还有极其细微的、类似水墨勾勒出的远山轮廓的暗纹。它嵌得那样自然,仿佛本就是桌子生长出来的一部分。
“在看这个?”林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块干净的抹布,擦拭着邻桌。
苏澜有些不好意思地缩回手,“哦,无意中看到的,这桌子很特别。”
林姐笑了笑,在她对面坐下,目光也落在那片嵌着的陶片上,眼神变得有些悠远。“这桌子,是用老码头拆下来的船木改的。这片陶,是很多年前,我从一个快要关门的老茶寮的废料堆里捡的。据说,是以前岛上烧制的器物碎片。”
“岛?”苏澜来了兴趣。
“嗯,离这儿不远,坐船大概一个多小时,叫‘茶屿’。很小的一个岛,没什么游客,以前岛上的人多以种茶、制陶为生。”林姐的语气平缓,像在讲述一个很久远的故事,“这陶片上的颜色,就是岛上特有的一种粘土烧制后的颜色,我们叫它‘咖色’。那儿的茶,味道也很特别,带着点海风的味道似的。”
“茶屿……咖色……”苏澜喃喃重复着,想象着那个被海水环绕、飘着茶香的小岛。这和她正在设计的、位于喧嚣都市中的豪华别墅,似乎风马牛不相及。
“现在岛上没什么年轻人了,老手艺也快失传了。”林姐轻轻叹了口气,起身继续去忙了。
苏澜却有些出神。她再次看向那片小小的咖色陶片,它沉默地嵌在厚重的船木里,仿佛承载着一段即将被遗忘的时光和手艺。那种质朴、沉稳、与土地和海洋紧密相连的气息,莫名地触动了她。
她鬼使神差地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茶屿岛”。跳出来的图片很少,像素不高,大多是崎岖的海岸线、绿意盎然的梯田茶园,和一些看起来颇为古旧的手工作坊。一种原始的、未被过度雕琢的美感,透过屏幕传递过来。
接下来的几天,苏澜依然每天去“屿”咖啡馆,但心思却不完全在别墅方案上了。她开始大量查阅关于茶屿岛的资料,了解那里的风土人情、建筑特色、制陶工艺。她发现,岛上传统的民居,善于利用当地石材和木材,建筑与自然地形完美结合,简洁、实用,却有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那种美,不是靠奢华的材料和繁复的设计堆砌出来的,而是从土地里生长出来的,带着生活的温度和岁月的痕迹。
她想起了客户那句“没有灵魂”的评价。也许,她一直追逐的流行风格和设计技巧,恰恰遮蔽了真正能打动人心的东西?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萌生。她向公司请了几天假,买了一张去往茶屿岛的船票。
登岛的过程比想象中曲折。船很小,颠簸得厉害。岛上的确如林姐所说,宁静得近乎与世隔绝。没有酒店,她借住在一位热情的岛民家中。白天,她跟着主人去茶园,看他们如何采摘、晾晒;她去拜访岛上最后一位老陶匠,看他用粗糙的手掌将咖色的粘土塑造成形,再放入古老的龙窑中烧制;她漫步在蜿蜒的石板小路上,观察那些依山而建、爬满青苔的石屋,看阳光如何透过木窗棂,在室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