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号”深空探测舰像一颗沉默的金属种子,漂浮在绝对虚无的墨黑丝绒之上。舷窗外没有星光,没有星云,只有一种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到令人心悸的“空”。这里是银河系英仙座旋臂与猎户座旋臂之间,一片广袤到足以容纳数十个银河系的宇宙虚空,被称为“幻海”。探测器传回的数据显示,这片区域的物质密度低到接近理论极限,是已知宇宙中最“空”的地方。
舰长艾拉·静云独自坐在主控舱的观察椅上,身体被柔软的抗压材料包裹着,像未出生的婴儿蜷缩在子宫。她已经保持这个姿势近十个小时,目光穿透高强度复合玻璃,试图在那片无尽的黑暗中寻找任何一丝异样。舰内照明调至最低档,只有控制台幽幽的冷光和全息星图上缓缓旋转的、代表“星穹号”的微小光点,提醒她自身的存在。
“深度潜航”第 734 天。常规的星系探测任务早已结束,此刻的“星穹号”,正执行一项绝密的、代号为“幻海”的S级探索任务。根据一个极其古老、来源成谜且无法验证的文明遗迹碎片信息推断,这片看似虚无的“幻海”深处,可能隐藏着某种超越当前物理法则的“结构”,或者说是“存在”的痕迹。人类最高科学理事会对此将信将疑,但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值得派出一艘最先进的舰船进行验证。艾拉,这位以冷静、理性和对极端环境适应力超强而闻名的顶尖宇航员,成了这项孤独使命的执行者。
孤独不足以形容这种感觉。这是一种物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放逐。连续七百多天,接收到的只有来自数万光年外、延迟严重且内容日益重复的母星通讯。没有参照物,没有偶遇,甚至连一块像样的星际尘埃都罕见。她的世界,缩小到了这艘长度不过三百米的飞船内部,以及眼前这片永恒不变的空洞之黑。时间感变得模糊,空间感彻底丧失,唯一的真实是飞船系统平稳运行的嗡鸣和自己心跳的声音。她曾经历过漫长的星际航行,但从未像这次一样,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抛入无尽深渊的尘埃,连回音都不会有。
她闭上眼,尝试进行每日的冥想,这是对抗深空心理症候群(DSPS)的必要训练。但今日,那片熟悉的、用于集中精神的内视黑暗并不宁静。一些破碎的、非逻辑的图像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不是记忆,更像是……幻觉?她看到扭曲的几何光廊向无限远处延伸,听到一种类似亿万风铃在真空中同时震动的、无法用物理原理解释的“声音”,甚至感受到一种冰冷的、非物质的“触摸”拂过她的意识表层。
艾拉猛地睁开眼,呼吸有些急促。是长时间孤独和感官剥夺导致的幻觉吗?DSPS 的典型症状。她调出个人生理监测数据,一切指标正常,甚至好得过分。神经抑制剂平稳释放,环境模拟系统也运行良好。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却挥之不去。不是来自飞船外部,更像是……来自这片虚空本身?
她调出所有外部传感器的实时数据流,放大到主屏幕。可见光波段,一片漆黑。红外、紫外、射线波段,背景读数低得可怜,只有宇宙微波背景辐射那永恒不变的、微弱的“嘶嘶”声。引力波探测器,平静无波。量子纠缠通讯终端(与母星保持超光速联系的唯一方式),状态正常,但另一端是令人绝望的寂静。一切数据都冰冷地显示:这里什么也没有。除了“星穹号”和她自己,只有虚无。
然而,艾拉的直觉,那种在无数次危机中救过她命的、无法用数据解释的直觉,却在尖锐地报警。这片“空”,不对劲。它不是死寂,而是一种……充满张力的、等待着的静默。仿佛她正漂浮在一个沉睡的、体型堪比星系的巨兽的胸膛上,能感受到它缓慢而巨大的呼吸。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以更高的频率和更精细的模式扫描周围空间,动用了一些通常用于探测暗物质和奇异粒子的高耗能设备。能量储备指示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下降。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扫描范围以“星穹号”为中心,像涟漪般一圈圈扩散开去,一光分,五光分,一光时……依然一无所获。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将异常归咎于自身心理压力时,位于扫描矩阵最边缘的一个、专门用于探测超微观尺度时空涟漪的引力子干涉仪的读数,突然发生了一次极其短暂、微弱到几乎被当作系统噪声过滤掉的……波动。
波动持续了不到千分之一秒,幅度小到需要将信号放大百万倍才能勉强在示波器上看到一个几乎平直的线条发生了一次微不足道的抖动。它的模式却让艾拉浑身的血液瞬间冷却——那不是随机的噪声,而是一个极其复杂、蕴含着无法理解的信息结构的、完美的对称波形。就像在绝对的寂静中,听到了一颗沙子落地时发出的、组成了一句完整语言的声音。
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这个波动……似乎是对她刚才进行的主动扫描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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