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凝固的血液,涂抹在“断剑要塞”伤痕累累的黑色玄武岩城墙上。风从“枯萎裂谷”的方向吹来,卷起带着硫磺味和灰烬的灼热气流,抽打在哨兵厚重的铠甲上,发出沉闷的噼啪声。空气中弥漫着硝石、烧焦的木头、铁锈以及一种更深层的、仿佛来自大地脏腑的、混合着腐烂与魔能的恶臭。这里是人类王国“洛瑟恩”最后的东方壁垒,隔绝着裂谷对面那片被称作“焦土”的、被上古灾厄扭曲的荒芜之地。
艾莉亚站在要塞最高的“鹰喙”了望台上,身上的银色链甲在夕阳余晖下泛着冰冷的微光,肩甲上镌刻的、代表“守夜人”军团的星辰与剑徽记已有些磨损。她摘下带有面甲的头盔,夹在臂弯,露出一张年轻却过早被风霜刻上坚毅线条的面容。亚麻色的长发被汗水浸湿,紧贴着脸颊。她碧绿的眼睛,像两潭深冬的寒水,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裂谷对面那片被不祥的暗红色雾霭笼罩的土地。她的五指紧紧攥着冰凉的垛墙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三天前,一场规模空前的魔物潮汐冲击了要塞。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夜,箭矢如蝗,投石车的轰鸣震耳欲聋,燃烧的沥青散发出刺鼻的黑烟。士兵们用长矛、剑刃和生命,在城墙缺口处筑起血肉堤坝,才勉强击退了那次进攻。城墙下,清理工作仍在继续,民夫和低级士兵们沉默地将阵亡者的遗体搬运下来,排列在广场上,盖上粗糙的麻布。阵亡者中,有她亲手带出来的新兵,有和她并肩作战多年的老兵,还有……她的叔叔,要塞的资深指挥官之一,马库斯。他为了堵住一个被攻城槌撞开的缺口,带着一队敢死队冲了出去,再也没回来,连遗体都未能抢回。
悲伤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艾莉亚的心脏。但比悲伤更沉重的,是几乎要将她压垮的绝望和虚无感。这样的战斗,十年来周而复始。魔物似乎永远杀不尽,它们从焦土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仿佛整个大地本身都在孕育着恶意。要塞的墙壁在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下变得残破,兵源和补给越来越紧张,后方的王国似乎早已将这片边境遗忘,传来的只有削减军费和催促“节省开支”的命令。许多士兵的眼神已经麻木,如同行尸走肉。坚守的意义是什么?为了身后那些早已歌舞升平、将边境视为不祥之地的贵族和平民?为了一个可能根本不在乎他们牺牲的国王?还是仅仅因为……无处可去?
“无烬之誓……”她低声咀嚼着守夜人军团古老的誓言——“长夜漫漫,处处险恶;吾等在此,立誓为盾;心火不灭,守望至明。” 心火?她的心火,几乎快要被这无尽的消耗战和冰冷的现实浇灭了。这誓言,是否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一座注定要被焚毁的灯塔,发出的光有何价值?
“艾莉亚队长,”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是老铁匠汉斯,他佝偻着背,脸上布满烟火灼烧的痕迹,手里捧着一把断裂的长剑,剑柄上依稀可见马库斯的家族纹章。“这是……在清理战场时找到的。我想,应该交给您。”
艾莉亚身体微微一颤,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断剑上。剑身从中断裂,断口参差不齐,沾满黑褐色的血污和尘土。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断剑。冰冷的金属触感,仿佛直接刺痛了她的灵魂。这把剑,曾伴随叔叔经历大小数十战,如今,它也“死”了。
“谢谢,汉斯。”她的声音干涩。
老铁匠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看了看艾莉亚,又望向裂谷对面:“魔物的攻势一次比一次猛了……听说,裂谷深处的‘暗影’在躁动。马库斯大人他……死得像个真正的守夜人。”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丫头,有时候我在想,我们这堵墙,到底还能撑多久?这誓言的‘火’,真的不会灭吗?”
艾莉亚没有回答,只是将断剑紧紧抱在胸前,冰冷的金属硌得生疼。老铁匠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强撑的镇定。不会灭?看看这城墙,看看广场上的尸体,看看士兵们麻木的脸!这火,早已在风中摇曳欲熄!所谓的“无烬之誓”,或许从来就不存在,只是绝望者用来自我安慰的呓语!
她几乎要转身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城墙,找个无人的角落,任由绝望吞噬自己。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却清脆的金属敲击声,夹杂着孩童的啜泣声,从城墙下方传来。艾莉亚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在广场边缘,靠近伤员帐篷的地方,一群半大的孩子正围着一个须发皆白、穿着破烂法师袍的老人。老人是军团里资格最老、但魔力早已枯竭的法师埃尔德。他此刻没有施展任何法术,只是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小锤子和一些破损的铠甲碎片,正在笨拙地、耐心地教其中一个最大的男孩,如何将一片裂开的肩甲重新敲打合拢。男孩学得很认真,脸上还挂着泪痕,显然有亲人在战斗中逝去。其他孩子安静地看着,眼神里充满了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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