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终究还是彻底驱散了夜色,将光芒无情地洒在满目疮痍的京城之上。只是这光明,并未带来多少暖意,反而更清晰地照见了断壁残垣、凝固的血迹和缕缕未散的硝烟。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血腥味以及一种劫后余生的死寂。
持续了数日的疯狂与杀戮,在白日降临后,似乎暂时告一段落。并非秩序回归,而是因为主导这场混乱的几方势力,其核心目标要么已经达成,要么已然破灭,要么……正在重新整合力量,酝酿着新的风暴。
程知节无疑成为了这场巨变中,站在废墟之上的暂时胜利者。
他没有丝毫耽搁。在控制了皇宫、软禁了皇帝太后、清理了青云观之后,他立刻以“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身份,将他的行辕正式迁入了象征帝国最高权力中枢的——太极殿偏殿。虽然那尊贵的龙椅依旧空悬,无人敢立刻僭越,但他坐在偏殿主帅的位置上发号施令,本身就已经宣告了时代的更迭。
一道道更加具体、更具压迫性的命令,从太极殿发出,如同冰冷的铁律,试图将这破碎的京城重新焊接起来,尽管是以一种极其粗暴的方式:
第一条,肃清残敌。 明确界定白莲会为“邪教乱党”,青囊会为“阴谋逆匪”,萧濯余部为“附逆叛军”。凡持械抵抗者、藏匿不报者、与逆匪勾结者,一经发现,立斩不赦,株连家小。程知节的边军配合投降或被收编的部分京营部队,开始对京城进行地毯式的搜捕和清洗。哭喊声、求饶声、以及行刑的号令声,在街巷中断断续续响起,持续了整整一日。
第二条,整编军伍。 原京营、侍卫亲军、御林军等所有京城武装力量,打散编制,由程知节派出的心腹将领重新整训、掌控。所有中高级将领,必须亲自至大元帅行辕宣誓效忠,呈报家眷名册(实为质押),方可留任或酌情任用。违令或心怀异志者,秘密处决。
第三条,稳定秩序。 宣布解除戒严(但宵禁依旧),勒令商铺开市,百姓返家。由军队组织人手,清理街道尸骸,扑灭余火,防止瘟疫。同时,开仓放粮,赈济部分在混乱中失去家园的百姓——这并非纯粹的仁慈,更是为了收买底层人心,稳定最基本的社会结构,避免再生民变。
第四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掌控舆论,宣告“新生”。 程知节授意麾下文人(其中不乏迅速投靠的原朝廷官员),连夜炮制了一份洋洋洒洒的《告天下臣民书》。
这份文书以“天下兵马大元帅、奉天靖难使臣程”的名义发布,通篇充斥着对已“伏诛”的奸佞萧濯、已被“剿灭”的邪教青囊会的猛烈抨击,将其描述为蒙蔽圣听、祸乱朝纲、甚至意图弑君篡位的元凶巨恶。而程知节自己,则被塑造成在社稷危亡、君父受胁的千钧一发之际,毅然起兵,拨乱反正,挽狂澜于既倒的“擎天保驾”之臣。
文中轻描淡写地提及皇帝陛下与太后娘娘因受奸佞“长期蛊惑”,又经此番“惊扰”,以致“圣躬违和,凤体欠安”,需长期静养,暂不能亲理万机。同时,也“澄清”了青云观李泓实为青囊会捏造的“假冒宗室”,其本人已在乱军中“悔罪伏诛”。
文书的最后,则以饱含“忧国忧民”之情的笔调宣布:为稳定社稷,安抚黎民,即日起,由天下兵马大元帅程知节“权摄朝政,总揽机枢”,直至“圣躬康复,海内澄清”之日!
这份文书被抄录无数份,迅速在京城内外张贴,并由信使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发往各道、州、府、县。它试图向全天下讲述一个“奸佞已除,圣主静养,功臣摄政”的“合法”故事,为程知节的执政披上一层看似合理的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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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勤斋内,与外面的“鼎故革新”相比,是死水般的寂静。
门窗紧闭,但仍能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搜捕呼喝声,以及更远处市井渐渐恢复的、带着惶恐的零星人声。冯保尽可能地收拾出了一间相对干净的卧房和一间客堂,但这里的冷清、简陋与往日的紫宸殿、慈宁宫相比,不及云泥。
萧昱大部分时间都呆坐在窗边,望着院内那一方被高墙切割的天空,眼神空洞,不言不语。巨大的变故抽空了他所有的精气神,仿佛一具只剩下呼吸的空壳。
沈月曦则强迫自己进食(送来的食物粗糙简单,仅能果腹),保持体力。她时而静坐,时而缓慢踱步,脑中不断思索着。程知节那份《告天下臣民书》的内容,她已从守卫士兵的闲聊和冯保偷偷打探的只言片语中得知。
她心中冷笑。程知节果然走了这一步,所谓的“权摄朝政”,与篡位只差一个名号和时间而已。他现在还需要她们母子这块招牌来过渡,来稳住那些依旧心怀皇室的地方势力。但一旦他彻底掌控全局,这倦勤斋,便是她们母子的葬身之地。
“母后……”萧昱忽然开口,声音干涩沙哑,“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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