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木崖的危机如同夏日暴雨,来得迅猛,去得也干脆。
钦差仪仗远去的烟尘尚未完全散尽,城中的军民已迫不及待地投入到新的生产与训练之中。
整座城池仿佛一头苏醒的雄狮,在危机过后抖擞精神,每一块砖石都透着昂扬的生机。
林默东进中原、仙使赠令、钦差退让的消息,早已如野火燎原,传遍黑木崖的每个角落。
每一个听闻此讯的军民,脸上都洋溢着与有荣焉的骄傲。他们的侯爷,连仙使和钦差都要郑重对待!
柳如烟独坐于自己小院的花厅中,面前的红泥小炉上温着一壶新沏的“雪顶含翠”,茶香袅袅,却并未饮用。
白日里,云澈仙使离去前,那一道细微却清晰的传音,此刻依旧在她心湖中回荡:
“柳姑娘,林默此人,心有所属,执念深种,非寻常情意可动摇移转。然,其志可嘉,其心可悯,坚韧不拔,非常人所能及。望姑娘……自行斟酌。”
这番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层层难以平息的涟漪。她早已察觉林默心中藏着极深的秘密,有着远超常人的目标与背负,那双深邃眼眸的背后,是与此方世界格格不入的深沉与决绝。问心幻境中,她虽未直面林默的内心世界,但云澈此刻的提醒,如同拨开了最后一层迷雾。
她并非懵懂无知的少女,亦非困于情爱的庸脂俗粉。聪慧如她,更懂得审时度势,明心见性。有些界限,无需触碰;有些风景,远远欣赏,亦是缘分。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却精准地踏在她心弦的节拍上,打破了院落的寂静。
柳如烟抬眸,月光下,林默不知何时已静立于院门处的阴影里。他褪去了白日象征权位的侯爷常服,仅着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身姿挺拔如松,沐浴在清冷月辉中,少了几分平日号令千军的冷峻威严,却多了几分难得的疏朗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听闻你今日处理公务至深夜,怎的还未休息?”柳如烟收起纷繁的思绪,唇角泛起一抹自然而然的浅笑,如同月夜幽谷中悄然绽放的兰花,清雅绝俗,起身相迎。她的声音轻柔,却瞬间驱散了林默周身若有若无的孤寂感。
林默迈步走进花厅,很自然地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目光扫过那壶犹自吐着氤氲白气的香茗,冷硬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放松的弧度:“心中有些杂念,纷乱如麻,难以入眠。见你院中灯还亮着,便冒昧过来,叨扰一杯清茶,不知柳大家可否赐予?”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除了疲惫,更潜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想要倾诉与寻求慰藉的欲望。接连应对钦差仙使的双重压力,远在中原未知的挑战,以及那场直指本心、拷问灵魂的问心幻境……即便心志坚韧如他,也需要一个可以暂时卸下重担、让灵魂得以喘息的港湾。
“求之不得。”柳如烟莞尔,执起温润的紫砂壶,素手轻倾,一道澄碧清亮的茶汤如同山间清泉,准确注入林默面前的白玉茶杯中,动作行云流水,优雅得不带一丝烟火气。“能得侯爷深夜到访,是如烟这小院的荣幸。”
茶香愈发馥郁,与空灵的月色交融,弥漫在小小的花厅内。两人对坐,一时无言,却并无半分尴尬,只有一种历经惊涛骇浪后,风平浪静的宁静与深入骨髓的默契在静静流淌。无需言语,彼此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慰藉。
良久,林默端起那杯温热的茶,却没有立刻饮用,目光透过氤氲升腾的热气,看向柳如烟那在月光下愈发显得清丽绝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容颜,忽然开口道:“云澈仙使……之前,也对你施展了那问心之术?”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柳如烟执壶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恢复那完美的稳定,她轻轻颔首,眸光清澈见底:“是。不过已然无事,仙使通情达理,并未为难。”她顿了顿,抬眼直视林默,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直抵人心最深处的角落,“林兄似乎……对此颇为在意?”
林默迎着她的目光,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着最恰当的词语,最终还是选择了坦诚:“他……可曾对你说了什么?关于……我的部分。”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杯壁。
柳如烟放下茶壶,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姿态端庄而坦然,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他告诉我,你心中……早已刻下了一个女子的身影,执念深重。”她的话语没有任何迂回,直接点明了那个横亘在林默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林默握着茶杯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微微泛白。眸中瞬间闪过极其复杂难明的光芒,有被触及逆鳞般的痛楚,有恍如隔世的追忆,但最终,都化为一种冰冷彻骨、坚不可摧的坚定。他沉默着,没有否认,也无法否认。关于李倩的背叛与仇恨,关于那支撑他穿越时空、不断变强的核心执念,他无需对眼前这个聪慧通透的女子掩饰,这本身,就是他力量与道路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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