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玉冲出书房时,脑子是乱的。
【他怎么回来了?路不是断了吗?!洪水还没退!他不要命了?!】
院子里湿漉漉的,青石板上还积着水洼,倒映着灰白的天。
沈宁玉跑得太急,差点在廊下拐角滑倒,手胡乱撑住柱子才站稳,心跳得“咚咚”响。
前厅的门大开着,里面人影晃动,传来说话声。
沈宁玉在门口刹住脚,喘着气往里看——
裴琰站在厅中,背对着门口。
他的衣摆和靴子上满是泥浆干涸后的污渍,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同样沾着泥星子。
裴琰身姿依旧挺拔,但肩膀的线条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
此刻正微微躬身,对着沈母说着什么,声音低沉平稳,听不清内容。
沈秀一边听一边点头。
赵大川、孙河、林松三位爹爹围在旁边,脸上都是又惊又喜的神情。
沈海、沈石站在稍后,伸长脖子听着。
韩少陵说得没错——裴琰真像是从泥里捞出来的。
但还好,四肢俱全,人没事。
沈宁玉悬了的心,“咚”一声落回肚子里。
随即,一股莫名的火气又“噌”地窜上来。
【这个裴琰!这么大的雨,这么险的路,他就敢这么回来?!万一出点事……】
沈宁玉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抬脚走进前厅。
脚步声惊动了里面的人。
裴琰几乎是同时转过身。
四目相对的瞬间,沈宁玉看清了他的脸——瘦了,下颌线更清晰,眼下有浓重的青影,嘴唇干裂。
但那双眼睛,依旧沉静深邃,此刻正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
裴琰看到她,似乎怔了一下,随即,那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极细微地松动了一丝。
像是紧绷的弦终于找到可以稍作放松的依托。
“宁玉。”裴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沈宁玉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他,语气硬邦邦的:
“裴大人这是微服私访?还是体验民间疾苦?路都断了,您倒是神通广大。”
话里带着刺,可谁都听得出来那底下压着的后怕和关心。
裴琰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没接她的茬,只是道:
“府城那边暂时稳住,惦记家里,就绕路回来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绕路”不过是多走几步田埂。
沈秀连忙打圆场:“玉姐儿,子瑜一路辛苦,快让他坐下歇歇,喝口水。”
说着就要招呼下人上茶。
“岳母不必忙。”
裴琰温声制止,目光却未从沈宁玉脸上移开,“我先说说外面的情况。山庄外围水深仍过膝,流速未缓,此刻绝不可任何人尝试外出。”
他转向沈宁玉,语气沉稳:
“我回来路上查看过,洪水消退比预想快。
但青川县受灾极重,大青村、河口镇等七处村落尽毁,初步估算,无家可归者逾两千。
县城虽未破,但涌入灾民已近千,秩序堪忧。”
沈宁玉心头一沉。
“朝廷的赈灾粮款呢?”她问。
“已从府库紧急调拨第一批,三日内可到青川县城。”
裴琰道,“但杯水车薪。且道路损毁严重,后续补给能否及时,尚未可知。”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宁玉脸上:“落霞山庄……收容了多少人?”
“之前救上来十三个,都是河口镇冲下来的。山庄里我们自己人,加上护卫、下人,目前四十余口。”
沈宁玉回答得很快,“粮食省着吃,能撑到开春。但若再有灾民涌来……”
她没说完,但意思明确——山庄不是善堂,养不起。
裴琰点了点头,似乎对她的清醒很满意:
“你的做法是对的。灾情当前,先保全自身,方能图谋其他。
我已令县衙在城外高地搭建临时营地,统一安置灾民,严禁私闯民宅。落霞山庄这边,我会加派一队县兵协防。”
沈宁玉松了口气。有官方出面组织,压力能小很多。
“那……大哥那边呢?”
一直安静听着的沈风忍不住插嘴,声音带着急切,“小河村!裴大哥,您路过那边了吗?看到我大哥他们了吗?”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裴琰身上。
裴琰看向沈风,眼神温和了些:
“小河村地势高,受损相对较轻。我绕路时曾远远眺望,村中屋舍多有损毁,但未见大规模人员伤亡迹象。
后山有烟火,应是村民在山上避难。”
裴琰看向沈秀和几位爹爹,语气肯定:
“沈林机敏,其妻主又是猎户,生存应无大碍。待道路稍通,我便派人前去接应探察。”
沈秀眼泪一下子涌出来,连连点头:
“好,好……子瑜,多谢你,多谢你……”赵大川和孙河也红了眼眶,林松轻轻拍了拍沈秀的背。
沈宁玉看着家人如释重负的样子,心里也踏实了些。
她看向裴琰,这才注意到他嘴唇干得起皮,脸色在厅内光线下显得过分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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