鄯善西门外。
晨光熹微。
将虞战所率一千西海突厥兵的身影与那面猎猎作响的“虞”字大旗渐渐送入远方戈壁苍茫的地平线。
徐世绩立于城楼之上,手扶垛口,目送大军远去。
他脸上那惯常的和煦笑意早已敛去,取而代之,是一种冰冷的、近乎于漠然的沉静。
“将军。”
一名亲兵上前抱拳,
“侯爷大军已去。是否按计划,将那些突厥俘虏......”
他做了一个下劈的手势。
“不急。”
徐世绩转过身,目光投向城内那片用木栅栏围出的、用以看押俘虏的临时营地。
“去。”
他声音平稳,
“将那些突厥俘虏,全数带出来。”
“是!”
“且慢。”
徐世绩叫住转身欲行的亲兵,
“让他们,每人背一根削尖了的木桩。”
“就说,是要去城外新划的边界,修筑栅墙。”
“修完,便放他们回家。”
那亲兵闻言,不由一愣。
“将军?不是侯爷吩咐,要将他们……”
他压低了声音,
“……杀了,筑京观,以震慑诸胡么?”
“杀,自然是要杀的。”
徐世绩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让人不寒而栗的弧度。
“但侯爷要的,是震慑。”
“是让所有敢觊觎我鄯善之胡人,望而生畏,不敢再生妄念。”
“既是为了震慑……”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那片辽阔而荒芜的戈壁。
“本将,便有比筑京观,更好的主意。”
“去办吧。”
“是!”
亲兵虽心有疑惑,但对于这位用兵如神且手段果决的徐将军,他不敢有丝毫质疑。
“属下遵命!”
命令很快被传达下去。
“修栅墙?”
“放我们回家?”
“真……真的吗?”
木栅栏内,被囚禁了月余的突厥俘虏,闻言先是一片死寂,随后便是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
他们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渺茫的希望之火。
这月余来,他们被关押在此,每日只有一点稀薄的食水。
同伴的尸体,隔三差五便会被拖出去。
对于未来,他们已不敢再抱有任何奢望。
如今听说只是去做苦力,做完便可活命,哪怕心中依旧存疑,但这一线生机,已是黑暗中唯一可见的光。
“快!都给我滚出来!”
“背上木桩!”
“修完了栅墙!你们这些杂碎,就可以回家了!”
“快点!磨磨蹭蹭的!想吃鞭子吗?”
西海军士兵的呵斥与鞭子的破空声不断响起。
俘虏们拖着虚弱的身体,在刀枪的逼迫下,一个个走出栅栏。
每人,都被强迫扛起一根长约丈余、粗如人臂、一头被削得尖锐无比的木桩。
那木桩,沉重,湿润,散发着新鲜木材的气息。
不知是从哪片胡杨林中,连夜砍伐而来。
徐世绩已经下了城楼,翻身上马。
“出发。”
“是!”
三千西海军,押解着这一千五百余名背负木桩的突厥俘虏,浩浩荡荡,向着鄯善城西北方向而去。
草原上的“边界”,从来不是一条清晰的线。
它可能是一道山梁,一条干涸的河床,或是下一片水草丰美的绿洲。
而此刻,徐世绩所选定的“边界”,是一片位于鄯善与东面几个中小游牧部落势力范围交汇处的荒原。
这里地势相对平坦,视野开阔,是过往商队与牧民常行的路径之一。
从鄯善到此地,足足走了五天。
这五天里,俘虏们背着沉重的木桩,在西海军士兵的呵斥与鞭打下,艰难跋涉。
不断有人因为饥饿、虚弱或是走得稍慢了一些,而被无情的皮鞭抽倒在地。
等待他们的,往往是更凶狠的踢打,直到他们爬起来,或是永远地躺在那里。
尸体很快就会被戈壁的风沙掩埋,或是成为秃鹫与野狼的食物。
“到了。”
第五日的下午,徐世绩勒住战马。
他的目光扫过眼前这片一望无际的荒原。
夕阳如血,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凄艳的红色。
“就是这里了。”
“让他们……”
他顿了顿,
“把木桩,从东向西,一字排开。每隔两丈,立一根。”
“去。告诉他们。”
“立完这些桩……就放他们回家。”
“是!”
“将军有令!”
“立桩!”
“立完了桩!就放你们这些杂碎回家!”
“快!动起来!”
“挖坑!把桩子给我立稳了!”
西海军士兵的吼声,在荒原上回荡。
“家……”
“回家……”
“真……真的能……能回家了……”
俘虏们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最后一抹亮光。
回家。
这个词,刺激着他们早已麻木的神经。哪怕只是一丝虚无缥缈的可能,也足以让他们爆发出最后的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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