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自己强行压了下去。

因为陈善推行的那些新政，让他感到极度不安和排斥！

“斗地主，分田地，灭世家，收商税，统一军制……”

每一条，都像一把刀子，戳在他和他麾下核心集团的心窝子上！

他方国珍是什么出身？

盐枭！如今虽号称“靖海王”，但其根基依然是家族、乡党以及依附于他的沿海豪强、海盗集团。

他们能够崛起，靠的就是垄断贸易、控制航线、甚至一定程度上纵容走私，

积累了巨额财富，并用这些财富养活了庞大的私人武装——水师。

可陈善的新政呢？

分明是要将这些连根拔起！

“分田地”动的是他手下那些在沿海圈占土地的将领、亲信的利益；

“收商税”、“鼓励合法贸易”则是要打破他们对海上贸易的垄断，断他们的财路！

“统一军制”更是要将他经营多年的水师彻底消化、整编，让他失去安身立命的根本！

去投靠陈善，岂不是自缚双手，将刀把子递到别人手里，任由宰割？

到时候，别说荣华富贵，能不被清算、能保住性命恐怕都是奢望！

陈善对永州林家等世家的手段，他可是有所耳闻！

相比之下，朱元璋那边……

虽然同样强大，甚至可能更加老谋深算，但至少，朱元璋目前表现出来的，更像是一个传统的“争霸者”。

他麾下也聚集了大量的士绅、地主，其政策相对“温和”（或者说更符合旧有秩序），对于投靠他的势力，

只要表示顺从，似乎还能在一定程度上保留原有的权力和利益结构。

比如，他手下不少将领原本就是地方豪强或元朝旧将。

“大王，”

他麾下最重要的将领，也是他的族弟方国璋，见他犹豫不决，忍不住开口，

“末将以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陈善小儿，行事乖张，犹如疯虎，其新政更是与天下士绅豪杰为敌！

我等若投他，无异于羊入虎口，多年基业必将毁于一旦！

反观吴国公朱元璋，虽出身微寒，但知人善任，颇重旧谊，其麾下亦多我等同类之人。

投吴，或可保全实力，徐图后计啊！”

“是啊，大王！”

另一位掌管钱粮的心腹文官也附和道，

“陈善所行，乃绝户之策，非长久之道。

且其年轻气盛，锋芒太露，能否成事，犹未可知。

而朱元璋根基渐稳，稳扎稳打，更有刘伯温、李善长等王佐之才辅佐，看似更为稳妥。

我等家小基业皆在浙东，不可不虑身后之事啊！”

帐下其他将领、幕僚也纷纷发言，几乎是一边倒地倾向于投靠朱元璋。

他们害怕陈善的新政会剥夺他们现有的特权、土地和财富，

而朱元璋那边，似乎还能维持住他们熟悉的、赖以生存的旧秩序。

方国珍听着手下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脸色变幻不定。

他知道，这些人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也代表了依附于他的整个利益集团的态度。

他们不想改变，不想受到束缚，只想继续在原有的规则下捞取好处。

接下来的几天，方国珍度日如年。

他秘密派往朱元璋和陈善两边的使者带回了不同的信息。

朱元璋那边的回应相对“热情”，虽然语气中带着上位者的威严，但明确表示。

若方国珍愿意归顺，可保其“荣华富贵”，其部众亦可酌情安置，并暗示可以让他继续掌管部分水师力量。

这符合方国珍及其手下对“招安”的预期。

而陈善那边的回应则显得更为“强势”和“直接”。

大明皇帝表示欢迎任何弃暗投明者，但前提是必须无条件接受大明的律法和新政，

其军队必须接受整编，其辖地必须由朝廷派官治理，其本人需入朝听用。

虽然也承诺了高官厚禄，但那种一切纳入朝廷掌控的姿态，让方国珍感到窒息。

“无条件接受……整编……派官治理……”

方国珍反复念叨着这些词，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和他想要的“保全实力”、“维持现状”相去甚远！

与此同时，边境的形势也愈发紧张。

朱元璋的部队在北部频繁调动，施加压力。

陈善的水师舰队也在福建沿海游弋，虎视眈眈。

留给方国珍犹豫的时间不多了。

这一天夜里，方国珍独自一人登上台州城的城墙，望着南方漆黑的海面。

那里是陈善控制的方向，又望向北方朱元璋势力所在的星空，内心充满了挣扎。

海风带着腥咸气息吹拂着他花白的鬓角，他想起自己年轻时纵横海上的快意，

想起这些年周旋于各方势力的如履薄冰，更想起麾下那些跟随他多年的老兄弟和庞大的家族亲眷……

最终，对失去现有权力和财富的恐惧，对手下集团意愿的妥协，

以及对陈善那套“离经叛道”新政的本能排斥，压倒了对陈善潜力的那一点点“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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