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远的手指,几乎要将那张薄薄的纸捏碎。
纸上的黑体字,每一个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底泛起一层猩红。
“调令?”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得像暴风雨前的闷雷。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沉重了几分。
许念从他身后探过头,目光落在“技术顾问”那四个字上,眉毛轻轻挑了一下。她没说话,只是伸手,将那张已经有些变形的纸从周牧远的手里抽了出来,仔细抚平,又看了一遍。
“‘战地创伤与天然药物应用课题组’……”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名字起得倒是不错,挺唬人的。”
“这不是唬人的问题!”周牧远一把抢回那张纸,狠狠地拍在桌上,“这是抢劫!赤裸裸的抢劫!他们把老高捧上去当组长,把你这个真正的功臣贬成什么‘技术顾问’,这是安的什么心?”
他的怒火几乎要从胸腔里喷出来。他一手带起来的试点,刚刚得到王师长的认可,还没捂热乎,就有人迫不及待地伸手过来摘桃子。这不仅仅是抢功,更是在打他的脸,打整个营区的脸。
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这纸调令,要把许念从他身边调走。
“周营长,你先别激动。”许念反倒比他冷静,她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这事儿,急也没用。”
“我能不急吗?”周牧远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我这就给师长打电话!我倒要问问,他王师长亲自拍板的试点,怎么说动就动了?军区的命令就能这么朝令夕改?”
他说着就要去抓桌上的电话。
“等等。”许念按住了他的手。她的手有些凉,但很有力。
周牧远停下动作,扭头看她,眼睛里全是怒火和不解。
“你给师长打电话,怎么说?”许念看着他,“说军区抢了你的功劳?说他们不该调走我这个‘家属’?周牧远,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份调令,程序上是合规的。你这么去闹,除了让王师长难做,没有任何好处。”
周牧远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知道许念说的是对的。他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可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高枫一脸兴奋地冲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几张画满了图谱的纸。
“许大夫!周营长!我刚刚把紫珠的几种主要成分分离出来了!虽然只是初步的定性分析,但是……”他的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他察觉到了屋里不同寻常的气氛。
周牧远阴沉得能滴出水的脸,许念那平静得有些过分的表情,还有桌上那张扎眼的调令。
高枫走过去,拿起调令,只看了一眼,脸上的兴奋就瞬间褪去,换上了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有错愕,有荒谬,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屈辱。
“课题组组长?我?”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都变了调,“开什么玩笑!我就是个翻译!一个给你打下手的助教!让我当组长?他们是瞎了吗?”
他比周牧远还要激动,一把将那张调令撕了个粉碎。
“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这个项目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他看着许念,情绪激动地喊道,“我这就给总院写报告,我告诉他们,这套理论的创始人是你!我高枫还没下作到去窃取别人的学术成果!”
他这番突如其来的爆发,反倒让周牧远和许念都愣住了。
周牧远看着这个前几天还满腹牢骚、浑身傲骨的副主任,此刻却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炸着毛维护许念,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赞许。这小子,总算还有点读书人的骨气。
许念则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高助教,你先冷静一下。撕了也没用,人家机要室里有存档,分分钟能再发一份过来。”
她捡起地上的碎纸片,拼凑着看了看,目光落在了文件末尾的签发人上。
“军区后勤部,卫生处,刘卫国。”
许念念出这个名字。
周牧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刘卫国?我有点印象。以前在总院当过办公室主任,最擅长的就是写报告、搞人际关系,业务水平一塌糊涂。他怎么爬到这个位置上去了?”
“这就对了。”许念将碎纸片扔进纸篓里,“一个业务不行,却擅长钻营的人,最喜欢什么?当然是这种看起来高大上、容易出成绩,但自己又不用费力气的项目。他这是看中了我们这只会下金蛋的鸡,想连锅端走。”
她这么一分析,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就清晰了。
高枫气得脸都青了:“无耻!学术界的败类!”
“现在不是骂他的时候。”许念敲了敲桌子,把两个男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他要摘桃子,也得看我们同不同意。周营长,你现在不能去找王师长,但是,可以给王师长的警卫员打个电话。”
“什么意思?”周牧远不解。
“别告状,只‘汇报工作’。”许念的眼睛里闪着一丝狡黠,“你就说,试点工作进展顺利,高医生和你,共同觉得应该将这套方案尽快推广,为此,你们熬了几个通宵,刚刚联合署名,完成了一份《关于在全军区范围内,分阶段推广战地应急医疗保障体系的可行性报告》,正准备呈报给师长。另外,再‘顺便’提一句,说军区卫生处似乎对这个项目也很感兴趣,已经调派高医生去主持新的课题组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