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科长站起来，满脸通红：“报告……我……我应该用布条……扎紧他的伤口上方。”

“扎在哪里？扎多紧？扎多久？”许念一连三问。

科长彻底懵了。

许念也不为难他，她看向那个充当伤员的战士：“你自己说。”

战士大声回答：“报告！扎在伤口近心端！用匕首作为绞棒，拧紧到出血停止！每隔半小时，必须放松一次，每次放松半分钟！同时记录扎带时间！”

回答得干脆利落，一字不差。

“好！”许念点点头，“那如果没有布条呢？”

她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许念弯下腰，从地上扯起一根粗壮的藤蔓，三两下扭成一个绳圈。“用这个！用你们的裤腰带！用一切结实的东西！战场上，能救命的，就是好东西！”

她又拿起一块猪皮，用匕首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红的猪血汩汩流出。“现在，伤口污染严重，怎么办？没有消毒水，怎么办？”

她没有等任何人回答，直接从旁边药园里抓了一把土，又从一个罐子里倒出一些黑色的粉末。

“灶心土，锅底灰！和在一起，就是最好的吸附剂和止血粉！给我按上去！”

一个战士立刻上前，抓起那混着黑灰的泥土，狠狠地按在了猪皮伤口上。原本流血不止的伤口，很快就被糊住了。

在场的所有后勤干部，都看呆了。他们处理过成千上万吨的物资，签署过无数的调拨单，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原始、如此粗暴，却又如此震撼的“后勤保障”。

许念讲完，全场一片寂静。

王师长站了起来，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面如土色的后勤干部。

“都看明白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战争打的，是枪炮，也是后勤！当我们的战士在前线流血，你们这些坐在后方管物资的，如果脑子里只有仓库里的纱布和酒精，那你们就是渎职！”

“从今天起，成立‘战时应急医疗保障推广领导小组’，我亲自当组长！”

“周牧远、许念，副组长！”

他指着钱副处长：“钱卫国，你也是小组成员。你的任务，不是给我提意见，是给我解决问题！一个月内，我要看到五万册正式印刷的教材，发到全师每一个战士手里！少一本，我拿你试问！”

他又看向钱厂长：“你的机器要是再‘坏’，你就不用修了，直接去养猪场报道！我看你更适合跟猪打交道！”

王师长的一番话，像疾风骤雨，把钱副处长等人浇了个透心凉。他们知道，这次，不是穿小鞋的问题了，是他们的乌纱帽，都悬在了裤腰带上。

现场会结束，钱副处长等人是被人搀扶着离开的。

整个营区，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战士们把周牧远和许念围在中间，抛向空中。

周牧远这个铁血营长，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他被抛到最高点的时候，看到了人群中同样在笑着的许念，她的眼睛里，映着阳光，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明亮。

晚上，周牧远的宿舍里。

喧嚣散去，只剩下煤油灯安静的燃烧。

许念在帮他整理王师长批示下来的文件，规划着下一步的培训方案。周牧远坐在她对面，手里拿着那个许念送他的“护身符”——那个弹壳做的哨子，不停地摩挲着。

“在想什么？”许念没抬头，随口问。

“在想，我们赢了。”周牧远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一丝疲惫和兴奋。

“还没呢，这只是第一步。”许念抬起头，脸上也带着笑意，“万里长征，刚迈出第一步。”

周牧远看着她，看着她脸上沾着的、还没擦干净的炭灰，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那点痕迹。

他的动作很自然，就像做过千百遍一样。

许念的身体僵了一下，但没有躲开。她能感觉到他指尖的粗糙，还有那份灼人的温度。

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变得有些黏稠。

“许念。”他忽然叫了她的名字，声音低沉。

“嗯？”

“以后，别叫我周组长，也别叫我周营长。”

许念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叫什么？”

周牧远看着她，一字一句，郑重得像在宣誓。

“叫我，牧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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