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山的办公室里,气氛有些灼热。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桌上那几张画得潦草却思路清晰的图纸,像是要把纸看穿。图纸上,画着几个长短不一的金属管,旁边标注着“镜片组”、“导光束”、“操作通道”等字样。
丁一鸣和骨科主任坐在旁边,表情差不多,都是一副想相信又不敢相信的样子。
“关节镜……”王振山用粗糙的手指点了点图纸,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音,“你管这个叫关节镜?”
“一个初步的设想。”许念解释道,“利用光学原理,把体外的视野延伸到关节腔内部。如果能实现,我们就能在最小创伤下,完成诊断和治疗。”
“理论我懂!”王振山一拍桌子,把旁边的骨科主任吓得一哆嗦,“我问的是实际!这么细的管子,里面要塞镜片,还要能亮,能看清东西,你当是做绣花针吗?咱们上哪儿找能磨这么小镜片的人?还有这个导光束,用什么导光?手电筒绑根铁丝伸进去吗?”
他的问题一针见血,全是制造上的难题。这不是画个图就能解决的。
丁一鸣清了清嗓子,试图缓和气氛:“老王,别激动。想法是好的嘛,有想法才有进步。许念同志,你接着说,你有什么具体的思路?”
许念没有被王振山的暴躁吓住,她反而觉得这样的王振山比之前那个阴阳怪气的他要可爱得多。这股子劲儿,说明他上心了。
“我暂时没有完整的方案。”许念很坦诚,“但我认为可以分步走。第一,解决成像问题。我们需要一个微型望远镜结构,能塞进直径不超过五毫米的管子里。第二,解决照明问题。光源必须是冷光,不能在关节腔里产生高温。第三,解决器械问题。我们需要特制的、细长的剪刀、钳子和探针。”
她顿了顿,看着王振山:“王主任,您在部队几十年,认识的人多,路子广。咱们师的军工厂,或者兄弟单位的研究所,有没有可能找到能解决这些问题的能工巧匠?”
这一记“高帽子”加“难题”,精准地拍在了王振山的痒处。他最自负的,除了自己的手术刀,就是几十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和面子。让他去求人,他拉不下脸。但让他为了一个技术难题去“找人办事”,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王振山哼了一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他的脑子飞速转动,把认识的那些人一个个过了一遍。修坦克的,造炮弹的,搞无线电的……
“军工厂那边,有个姓钱的老家伙,是个怪人。”王振山停下脚步,像是自言自语,“以前是搞炮镜的,眼神和手上的功夫,整个军区都找不出第二个。就是脾气臭,谁的面子都不给。当年为了一个镜片研磨的参数,敢指着总工程师的鼻子骂。”
丁一鸣眼睛一亮:“有这样的人?那敢情好啊!老王,你出马,肯定能请得动!”
“我出马?”王振山斜了丁一鸣一眼,“我这张老脸没那么大。那老东西,油盐不进,只认技术,不认官衔。”
他说着,目光又落回到许念身上,眼神里带着一股子审视和挑战。
“这样,许念。”王振山下了决心,“你把你的图纸再细化一下,把你所有能想到的数据,镜片曲率、焦距、光通量……不管对错,都给我写出来。我带你,亲自去找那个老钱。他要是问起来,你自己跟他解释。你要是能说服他,这事儿就有门。你要是说服不了,那就趁早死了这条心,老老实实给我做你的缝合研究去!”
这番话,既是给了机会,也是下了最后通牒。
许念心里清楚,王振山这是在考她。他不仅要看她的想法,还要看她有没有能把想法落地的真本事。
“好。”许念没有半分犹豫,干脆地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两天,许念一头扎进了关节镜的理论海洋。她几乎是把自己脑子里所有关于现代内窥镜的知识,都掏了出来,再结合七十年代现有的技术水平,进行“降维”设计。她画了十几张图纸,写了厚厚一叠的说明和数据推演。很多参数她也无法精确,只能给出一个理论范围和推导公式。
李胜利看得云里雾里,他拿着那些图纸,感觉比看天书还难。
“许老师,您这画的是……潜水艇吗?”他指着一个画着复杂光路的镜体结构图,小声问。
“这是咱们外科的‘潜水艇’,以后要潜到人的关节里去。”许念头也不抬地回答,手里还在计算着什么。
周五下午,王振山开着一辆颠簸的军用吉普,载着许念,一路尘土地开到了师部直属的军械修理厂。
厂区里机油和铁锈的味道扑面而来。在一个偏僻角落的钳工车间里,他们找到了那个传说中的钱师傅。
钱师傅六十出头的年纪,头发花白,戴着一副油腻的老花镜,正弓着背,在一个台钳上锉着一个形状古怪的零件。他对王振山的到来爱搭不理,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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