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开始，菜品并非大鱼大肉，而是精心烹制的、符合唐人口味传说又兼顾美味的精巧之物。每上一道菜，都有侍者轻声讲解其古意渊源。酒是特酿的“琥珀光”，盛在玉杯之中。

酒过三巡，乐声一变，舞者翩然入场。没有露骨的诱惑，而是极尽华美、飘逸、带着盛唐气象的群舞。水袖翻飞，环佩叮咚，在特意营造的烟雾和灯光效果下，真如仙子临凡。间或还有简单的互动环节，邀请某位“王公”或“文士”上前，象征性地“赐酒”或“题字”，满足了客人的参与感和表演欲。

整个过程，如同上演一场精致而短暂的舞台剧。客人们沉浸其中，暂时忘却了外界的纷扰和满堂娇的喧嚣，享受着这种独一无二的、兼具文化品位与梦幻体验的盛宴。他们低声交谈，品评服饰、舞姿、菜品，脸上洋溢着满足和新奇。

夜渐深，宴会接近尾声。当最后一段乐曲终了，舞者退场，灯光渐暗，只留几盏宫灯。林晚再次现身，轻声道：“梦醒时分，诸君珍重。愿此夜华胥，长留忆海。” 随即，侍者送上精心准备的“梦醒礼”——一枚特制的、刻有“霓裳一梦”字样和当日日期的琉璃牌，以及一小盒仿唐式样的点心。

客人们依依不舍地离场，更回自己的衣裳，走出那帷幕围起的梦幻之地，重回现实。许多人脸上带着未曾褪去的兴奋与回味，彼此交流着方才感受，对那枚琉璃牌爱不释手。

首夜，大获成功。

当夜账目迅速核算出来：三十席天价门票收入，加上场内高昂的酒水、服饰租赁（部分客人购买）、以及后续的赏银，单夜营收竟抵得上平日漱玉阁近十日的总和！更重要的是，口碑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开来。那些参与了夜宴的客人，成为最好的宣传者，向未能参与的人绘声绘色地描述那场幻梦，将“霓裳羽衣宴”推上了神坛。

第二日，第三日，夜宴依旧。一席难求的状况愈演愈烈，甚至有客人试图出数倍价格从已订位者手中转让席位。漱玉阁其他区域也因此受益，客流有所回升，许多人抱着“沾沾仙气”的心态而来。

满堂娇那边，“幻梦之夜”依旧热闹，但敏锐的人能感觉到，最顶尖的那批客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谈论的话题，总是不自觉飘向漱玉阁那神秘的“唐风华梦”。沈千帆依旧笑得从容，但眼线回报，他接连两日都待在满堂娇最深处，召见管事商议的次数明显增多。

第三日亥时前，最后一批客人尽兴而归。帷幕落下，灯火渐熄。连轴转了三日的众人，几乎累瘫，但精神却异常振奋。

汇通银楼的李大掌柜，被双方共同请来，监督最终核算。漱玉阁这边，账册清晰。满堂娇那边，沈千帆亲自带着账房前来。

双方账册摊开，数字一一比对。

大堂内，烛火通明，鸦雀无声。只有算盘珠子清脆的撞击声和李大掌柜偶尔的低语询问。

林晚安静地坐在一旁，指尖微微发凉。这三日她几乎没合眼，全靠一股心气撑着。谢安、周嬷嬷等人也屏息凝神。

沈千帆把玩着扇子，脸上依旧挂着笑，眼神却紧紧盯着李大掌柜的动作。

时间一点点过去。

终于，李大掌柜放下最后一本账册，抬了抬老花镜，清了清嗓子。

“经老夫核算，过去三日，满堂娇总营收为……”他报出一个惊人的数字，彰显着其规模与近期火爆。

众人心头一紧。

“漱玉阁总营收为……”李大掌柜报出了另一个数字。

堂内一片寂静。

随即，谢安等人脸上猛地爆发出狂喜！周嬷嬷甚至捂住了嘴！

漱玉阁的数字，竟然比满堂娇的，高出了足足一成半！

虽然只是三日的较量，虽然漱玉阁投入巨大，虽然满堂娇规模占优……但，他们赢了！在沈千帆最得意的营收对赌上，赢了！

沈千帆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彻底僵住。他猛地收起扇子，看向林晚，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不甘，有审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味。

李大掌柜公正地宣布了结果。

按照赌约，满堂娇需支付等同于其三日营收的银钱或等价物给漱玉阁。

沈千帆沉默良久，忽然又笑了，这次的笑，少了几分刻意，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玩味？

“惊鸿姑娘，好手段，好魄力。”他站起身，走到林晚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林晚依旧坐着），目光灼灼，“沈某输得心服口服。银子，明日便差人送到。不过……”

他顿了顿，微微弯腰，声音压低，只两人可闻：“这场游戏，沈某觉得，越来越有趣了。姑娘，我们……来日方长。”

说完，他直起身，对着李大掌柜和林晚分别一拱手，竟不再看那刺眼的账目，带着人，转身大步离去。背影依旧挺拔潇洒，却似乎多了些什么。

赌局，以漱玉阁险胜告终。

巨大的喜悦和疲惫同时席卷了漱玉阁众人。林晚强撑着谢过李大掌柜，安排人送其离去。待人散尽，她才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几乎站立不稳。

“姑娘，我们赢了！真的赢了！”谢安激动得声音发颤。

林晚点点头，想笑，却觉得嘴角僵硬。赢了，暂时赢了。但也彻底将沈千帆和满堂娇，推到了必须正视、甚至忌惮的对立面。而且，为了这三日的胜利，漱玉阁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银钱、人力、乃至后续可能面临的更激烈反扑。

“让大家辛苦了，所有参与此事的人，这个月例钱加倍。明日……明日再细论功行赏。”林晚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我先回去休息。”

她独自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激烈的情绪过后，是深不见底的虚脱和后怕。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沈千帆最后那个眼神，那句“来日方长”。

这个对手，远比她想象的更棘手，也更……难以预测。

然而，没等她缓过气，更没等漱玉阁上下从胜利的狂欢中清醒，一个突如其来的噩耗，如同寒冬里最刺骨的冰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天将破晓时，锦瑟轩方向传来惊慌的呼喊和杂乱的脚步声。

谢安脸色惨白，几乎是用撞的，冲进了林晚未锁的房门。

“姑娘！不好了！主家……主家他……咳血昏迷，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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