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谢瑢的眼中,初时是一片空茫的雾,仿佛从极深的黑暗中浮起,尚未辨清身在何处。渐渐地,雾气散去,露出了底下熟悉的、虽然虚弱却依旧清冷的底色。他看着她,目光从茫然,到辨认,到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放松,最后定格为深不见底的复杂。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点气音,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
林晚心头狂跳,连忙俯身靠近些:“你想说什么?慢慢来,别急。”她伸手想去扶他,却又顿住,只将旁边温着的清水用银勺舀了一点,小心地凑到他唇边。
谢瑢极其缓慢地、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小口清水。温水润泽了干涸的喉咙,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清明了不少,虽然依旧虚弱。
“……多久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气若游丝。
“你昏迷了快十天。”林晚轻声回答,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他真的醒了!老大夫的判断没错!
谢瑢的瞳孔微微收缩,显然意识到了时间的流逝。他试图动一下身体,却引发了剧烈的咳嗽,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别动!”林晚下意识地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制止。“你需要静养。毒源已经找到,是刘妈妈在你香囊里下的‘蚀心草’,已经拔除。老大夫开了新方子,你正在好转。”
谢瑢咳了一阵,喘息着平复,目光却一直锁定在林晚脸上,那眼神锐利如昔,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看清她所有的隐瞒和经历。“你……”他喘息着,声音低微却清晰,“做了什么?”
林晚心头一跳。他刚醒来,直觉就这么敏锐?还是她脸上残留的紧张未曾褪尽?
“处理了一些内务,稳住了局面。”林晚避重就轻,“王管事暂时软禁,李副管和小翠是内鬼,还在审。满堂娇那边,沈千帆攀上了京城来的户部侍郎之子赵延,近日动作频频,散布流言,拉拢官员。我这边做了一些应对。”
谢瑢静静地听着,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仿佛这些都在他预料之中,或者,他根本不在意这些。等林晚说完,他才缓缓道:“不止……这些。”不是疑问,是陈述。
林晚沉默了一下。面对刚刚苏醒、依旧虚弱的谢瑢,她不确定是否应该将今夜之事和盘托出。那些证据牵扯太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谢瑢的身体状况,恐怕经不起太大刺激。
“我还……”她斟酌着措辞,“查到一些关于赵延和沈千帆不法勾当的线索,但尚未核实。”
谢瑢看着她,深潭般的眼眸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他没有追问“线索”的具体内容,而是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陆离……找过你了?”
林晚猛地抬头,眼中难掩惊愕。他怎么会知道陆离?而且还知道陆离可能找过她?
看到她的反应,谢瑢似乎确认了什么,眼底掠过一丝了然,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冰冷的锐意。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尽管面色依旧苍白如纸。
“听我说,”他的语速很慢,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时间不多……精力不济。接下来我说的,你记牢。”
林晚正襟危坐,凝神细听。
“第一,陆离可信,但不可全信。他的目标与我们有重合,但底线不同。与他合作,须留三分余地,尤其……关乎‘旧物’。”谢瑢喘了口气。
旧物?是指那枚玉佩吗?林晚心中震动,强自镇定。
“第二,赵延此来,意在敛财、结网、灭口。沈千帆是他手中的刀,也是踏板。他们行事狠辣,不留余地。与之周旋,勿正面冲突,可利用其贪念、骄横,制造内部裂痕。官员方面……知府态度暧昧,但并非铁板,通判可争取,盐课司大使贪财好色,易被收买亦易被挟制。”
这些情报,比王管事打听来的更加精准和深入!谢瑢即便昏迷,竟也对局势了如指掌?还是他早有布局?
“第三,”谢瑢的目光紧紧锁住林晚,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漱玉阁……暂时交给你。我已让谢安将我的私印和部分权限密匙交你。重大决策,你可与周嬷嬷、谢安商议,但最终由你决断。若……若我此次熬不过去,漱玉阁归你,替我……照看好剩下的人。”他说得极其平淡,仿佛在交代一件寻常事务,但话语中的托付之意,重若千钧。
林晚愣住了。将漱玉阁交给她?这不仅仅是信任,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甚至可能是……遗言?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有些发闷,有些酸涩。
“你不会有事。”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毒已经解了,你会好起来。”
谢瑢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却只牵起一个微弱的弧度,带着无尽疲惫。“但愿。”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最后,小心……‘惊雷’。赵延背后……不止赵家。若事不可为……保命为上,舍弃……漱玉阁亦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