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的获救,如同在紧绷到极致的弦上轻轻一拨,虽未立刻断裂,却发出了令人心悸的嗡鸣。漱玉阁在短暂的振奋之后,立刻进入了更高等级的戒备状态。谁都知道,赵延绝不会善罢甘休。
柳依依的情况比预想的更糟。长期的囚禁、拷打、以及可能被强行用作“试香”,已将她原本娇弱的身体摧残得千疮百孔。高烧不退,伤口溃烂,神志时昏时醒,偶尔发出惊恐的呓语。老大夫用了最好的药,也只能勉强维持她的生命体征,能否挺过来,仍是未知数。但她指缝里紧紧攥着的、那半片染血的衣襟碎片(与她之前那块似乎能拼合),以及昏迷前断续吐露的“北……军营……试……死人……”等词汇,都预示着一旦她能开口,将爆出惊天的秘密。
苏小小得知柳依依被救回,情绪复杂,既有兔死狐悲的哀伤,也有一丝庆幸和后怕。她更加配合,将自己所知关于“醉梦香”利益网络、州府官员收受好处等细节,尽可能详细地口述,由林晚记录整理。这些口供,结合她之前提供的小册子,以及柳依依可能带来的情报,正在逐渐拼凑出一张触目惊心的罪行网络。
而城北码头“三号码头”的混乱,在天亮后渐渐有了更确切的消息传来。据王管事多方打探,昨夜子时过后,码头确实发生了激烈的火并和爆炸,据说涉及两伙来历不明的“水匪”争抢一批“贵重私货”,死伤不下二十人,还引燃了附近堆积的木材,烧毁了几间废弃仓库。等到巡检司的兵丁赶到时,现场只剩一片狼藉和尸体,所谓的“私货”和幸存者早已不见踪影。官方初步定性为“江湖匪类械斗”,但私下里,关于那批“私货”可能是违禁香料或毒物的猜测,已在小范围传开。
显然,“翻江鼠”和陆离安排的人(或者就是陆离的人伪装成另一伙)成功制造了混乱,并且可能趁乱劫走或毁掉了部分赵延准备北运的“精华”。这无疑是在赵延心头又插了一刀。
接下来的两日,州府的气氛诡异而压抑。赵延别院大门紧闭,毫无动静。知府大人依旧“卧病”。通判代行知府职权,处理日常公务,对码头械斗案也只是例行公事地发了海捕文书,并未深入追究。满堂娇依旧营业,但门可罗雀,内部人员神色惶惶。
然而,这种平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窒息。林晚和谢瑢都清楚,赵延在憋大招,或者在等待什么。
果然,第三日午后,一个令所有人措手不及的消息传来:被神秘提走多日的沈千帆,竟然被释放了!不是无罪释放,而是由省城按察使司发文,以“证据不足,取保候审”的名义,令其回州府“随传随到”。护送他回来的,还有一队来自省城按察使司的差役,名义上是“协助州府彻查相关案件”,实则为沈千帆撑腰,也带有监视之意。
沈千帆回来了!虽然看似戴着枷锁,实则危机已暂时解除大半!省城按察使司的介入,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赵延背后的能量,果然通天!
沈千帆回到满堂娇的当日,便大张旗鼓地宴请了通判及州府几位官员,声称自己是遭奸人陷害,蒙受不白之冤,如今得蒙上宪明察,还望各位同僚日后多加关照云云。席间谈笑风生,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消息传到漱玉阁,众人心头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沈千帆的归来,意味着他们最直接、最了解底细的对手,重新站到了台前,而且似乎获得了更硬的后台。
“省城按察使司……”谢瑢靠在榻上,听完林晚的汇报,冷笑一声,“赵家果然手眼通天。这哪里是‘协助调查’,分明是来镇场子、清障碍的。沈千帆此番回来,必定更加有恃无恐。”
“那我们怎么办?”林晚蹙眉,“柳依依和苏小小都在我们手里,证据也在积累。但若省里来人偏向他们,恐怕……”
“省里也并非铁板一块。”谢瑢咳嗽几声,缓了缓气,“徐老先生他们的联名上书,巡抚的暗查,都是变数。按察使司来人,或许是赵家一系,但也可能只是例行公事,或者……其中也有不同派系的角力。关键看我们如何运作,如何将手里的牌打出去。”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沈千帆回来,第一件事必定是整合内部,清理隐患,同时……会想方设法找到柳依依和苏小小,或者毁灭证据。我们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制造一些‘裂痕’。”
“裂痕?”
“对,沈千帆和赵延之间,并非铁板一块。沈千帆是地头蛇,赵延是过江龙,之前合作是因为利益一致。如今沈千帆身陷囹圄走了一遭,险些成为弃子,心中岂能毫无芥蒂?赵延北运‘精华’受阻,计划受挫,对沈千帆的办事能力恐怕也失望透顶。他们之间,必有裂痕。”谢瑢缓缓道,“我们可以设法,让这裂痕变得更大,更明显。”
林晚若有所思:“比如……让沈千帆觉得,是赵延想抛弃他,甚至杀他灭口?或者,让赵延认为,沈千帆暗中留了一手,甚至可能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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