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降临。感官却变得异常清晰。

手腕伤口在愈合期的麻痒和隐痛，一阵阵传来，像永不间断的提醒。耳边似乎又响起医疗器械冰冷的滴滴声，混合着记忆中玻璃碎裂的爆响，和那句淬了毒的诅咒。鼻腔里仿佛还能闻到那股浓烈的、甜腥的血气，盖过了被子上阳光晒过的清新味道。

身体很累，从骨髓深处透出来的疲惫，但大脑却像一部失控的放映机，不受控制地闪现着破碎的画面。岸阳道馆里汗水和木头的气息，若白师兄清冷如雪的目光，晓萤咋咋呼呼的笑脸，方婷宜在比赛垫上与她额头相撞时惨白的脸和迸出的鲜血……韩国医院惨白的天花板，李恩秀忧虑的眼神，姐姐们围在床边哭泣的脸，还有门被踹开后，杨超越那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和满地刺目的红……

哪一个才是真的？哪一个才是她？

混乱。无序。疼痛。

她像一艘失去了所有船帆和舵的破船，在惊涛骇浪的记忆碎片中颠簸沉浮，随时可能被下一个浪头打翻，彻底湮没。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光线由明亮转为昏黄，又渐渐被深蓝的暮色取代。房间内彻底暗了下来，只有门缝底下透进一线走廊的微弱灯光。

极度的精神内耗和身体尚未恢复的虚弱，终于压倒了翻腾的思绪。在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混乱中，疲惫如同厚重的潮水，终于缓慢地、不容抗拒地漫了上来，淹没了所有尖锐的痛楚和无解的诘问。

她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而均匀，紧攥着被角的右手，指节一点点松开了力道。

睡着了。

只是那睡颜，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依旧紧蹙着眉头，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仿佛在梦中，也依然不得安宁。

门外，孟美岐悄悄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片刻，听到里面终于传来平稳悠长的呼吸声，才轻轻松了口气，对着守在客厅里、同样忧心忡忡的其他成员们，做了一个“睡了”的口型。

女孩们彼此交换了一个复杂而心疼的眼神，悬着的心并未完全放下，却也只能暂时退开，将这一方寂静，还给那个在身心废墟中艰难入睡的人。

夜，还很长。而破茧的过程，注定充满无声的挣扎与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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