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的晨雾尚未散尽,重工坊区却已是一片金属的交响。焦炭的成功炼制与水力的初步应用,如同给这座新兴的工业心脏注入了澎湃的血液。然而,赢驷并未满足于此。在他的蓝图中,水力虽好,却受制于地理,唯有那能将火焰与水的力量转化为无处不在动力的“巨龙”,才能真正让大秦的工业血脉贯通全身。
他将目光投向了随行工匠中那些沉默寡言、却对机械结构有着近乎痴迷钻研精神的一群人——他们多是墨家传人,或其技艺深受墨学影响,崇尚实用与巧技。赢驷将一份更为复杂、标注着“蒸汽机”原理的图纸交给了他们,由白雪统筹,在巴蜀重工坊内开辟出一个绝对保密的区域,项目代号——“黑龙”。
与此同时,巫山的阴影始终萦绕。黑伯派出的精锐探子如同石沉大海,仅有一人在失踪前传回断断续续的密报:“山中有巨物……非金非石……能量反应……与谷中类同……戒备……”这让赢驷更加确信,巫山绝非普通的山脉,它很可能与“雾隐谷”一样,是那股未知力量的一个重要节点,甚至可能是其巢穴之一。甘龙的人与那神秘中间人在此汇聚,目的绝不单纯。
“加紧‘黑龙’的进度,”赢驷对白雪和墨家工匠首领墨云吩咐道,眼神锐利,“我们必须抢在敌人可能的破坏之前,掌握这股力量!”
“黑龙”项目的核心,在于锅炉与汽缸。要将水转化为足以推动活塞的高压蒸汽,并确保密封与耐压,这对当下的工艺水平是极限的挑战。
赢驷提供的原理图指明了方向,但具体的材料配比、铸造工艺、密封技术,都需要这些顶尖工匠去摸索。墨云,这位年近五旬、双手布满老茧与烫痕的墨家工匠,成为了实际上的技术核心。
他带着弟子们,日夜泡在工坊里。锅炉的壳体需要一体铸造,他们便改良泥范,调整铜锡铅的比例,反复试验,力求结构均匀,无砂眼裂缝。汽缸的内壁要求极高的光洁度与圆度,没有现代机床,他们便用最原始的手工锉削、研磨,配合着赢驷提出的“极限测量法”(利用标准量规和光影),一点点地将青铜坯料加工到近乎完美的圆柱体。
密封是另一个难题。活塞与气缸之间的间隙如何解决?赢驷提出了“活塞环”的构想,但精细的金属环加工更是难上加难。墨云苦思数日,结合墨家典籍中关于机关术的记载,提出先用浸油的麻绳或皮革作为临时密封件,待机器能运行后,再集中精力攻克金属活塞环。
巴蜀丰富的水力资源在此刻发挥了巨大作用。新建的大型水锤“轰隆”作响,帮助锻打出大型部件的粗胚;水力驱动的砂轮飞速旋转,为零件提供初步的打磨。整个保密工坊里,弥漫着金属灼热的气味、水汽的氤氲和工匠们专注的喘息声。
赢政被允许在特定时间进入参观,他看着那些冰冷的铜铁在工匠们手中逐渐变成复杂的结构,看着墨云对着一个零件的尺寸反复测量、调整,直至毫厘不差,眼中充满了震撼。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所谓“技艺”,竟能如此精微、如此执着,如此……充满力量感。
“曾祖父,墨云先生他们,仿佛不是在铸造死物,而是在赋予金属生命。”赢政喃喃道。
赢驷颔首:“这便是匠心。以人之智慧,驾驭金石之性,穷究物理之妙,化不可能为可能。此乃强国之基,丝毫不逊于战场上的斩将夺旗。”
经过不知多少次失败的铸造、修改、调整,关键部件终于逐一完成。巨大的半球形锅炉,由超过五百斤的青铜铸成,连接着粗壮的蒸汽管道;精密的汽缸内部光滑如镜,活塞严丝合缝;飞轮、连杆、曲轴等传动机构也均已就位。
到了总装的日子。保密工坊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在墨云的指挥下,工匠们利用滑轮组和人力,小心翼翼地将沉重的锅炉吊装到位,连接管道,安装阀门,紧固汽缸,对接连杆……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如同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赢驷和赢政站在稍远处,静静地看着。连黑伯也隐在阴影中,密切关注着周围的一切,防备着任何可能的意外或破坏。
当最后一个巨大的飞轮被安装到主轴上,这台集合了赢驷超越时代的理念、墨家精湛的技艺以及巴蜀水力辅助的庞然大物,终于完整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它通体由青铜铸就,形态狰狞而充满力量感,粗壮的管道如同血管,巨大的飞轮如同蓄势待发的肌肉,沉默地矗立在工坊中央,在火把的照耀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与其说是机器,不如说是一头被暂时封印的、来自洪荒的金属巨兽。
“陛下,”墨云走到赢驷面前,声音因激动和疲惫而微微颤抖,他指着机器上一个需要手动开启的进气阀门,“‘黑龙一号’,组装完毕!请陛下示下,是否……点火?”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赢驷身上,聚焦在那狰狞的“黑龙”之首——锅炉的燃烧室。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期待,还有一丝对未知力量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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