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烈尸体被抛入汹涌波涛的余波尚未平息,那枚象征着“深渊之印”的诡异木雕,更如同冰锥刺入骨髓,让舰队上下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海涛下令彻底搜查所有舰船,又揪出了几名与田烈过从甚密、神色可疑的中下层军官,虽未找到更多直接证据,但猜疑与警惕的种子已然种下。徐衍手中的定海龟甲,自发现木雕后,那警示性的微温就再未消退,仿佛在持续抵御着看不见的危险。
舰队在压抑的气氛中继续南下,驶入了海图上标注的“七洲洋”边缘。这里的海水颜色变得更深,浪头也明显高了起来,天空中盘旋的海鸟种类也变得陌生。空气湿热粘稠,带着一股咸腥与腐烂植物混合的奇特气味。
“七洲洋,风云莫测,暗礁密布,自古便是航船坟场。”徐衍站在“定南号”船头,忧心忡忡地望着天际尽头那不断堆积、颜色愈发沉重的乌云,“更兼……此地靠近某些古老传言中的‘失落之地’,气机紊乱,恐有异常天象。”
他的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担忧,原本还算和缓的风力骤然加剧,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昏暗下来,墨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向海面,仿佛触手可及。远处传来了沉闷如巨兽咆哮的雷声。
“是飓风(台风)!快!降半帆,固定所有 movable 物品!各舰保持距离,跟随旗舰!”海涛脸色剧变,嘶声怒吼。来自北方的秦军水师,首次直面热带海洋最狂暴的天地之威。
风暴来得又快又猛。瞬间,瓢泼大雨如同天河倒泻,狂风嘶吼着卷起山峦般的巨浪,狠狠砸在舰船上。三艘“蜃楼级”战舰如同孩童的玩具,在波峰浪谷间疯狂颠簸、旋转,木质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甲板上根本无法站人,所有水兵都用绳索将自己固定在岗位上或舱室内,忍受着剧烈的眩晕与呕吐。
“定南号”一侧的炮窗因巨浪冲击而变形,海水倒灌入内,水兵们拼死堵漏。“伏波号”的一根副桅在狂风中被硬生生折断,缆绳如同鞭子般抽打着甲板。“扬武号”情况最为危急,一个巨大的侧浪几乎将其拍翻,船舱大量进水,船身倾斜超过三十度,险象环生!
通讯完全中断,各舰只能依靠微弱的灯语和在浪涛间偶尔一瞥的船影来判断彼此位置。海涛死死把住指挥室的门框,脸色铁青。他精通战术,但在这纯粹的天地之威面前,个人的勇武与谋略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舰队被风暴裹挟着,正不受控制地漂向海图上标注的一片危险礁石区!
“必须找到避风处!否则全军覆没!”海涛对着身旁同样被固定在椅子上的徐衍吼道,声音在风雷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徐衍脸色苍白,双手紧握着那滚烫的定海龟甲,嘴唇翕动,仿佛在默诵着什么。他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透过舷窗,死死盯着窗外那一片混沌的风雨。
就在这绝望之际,徐衍突然瞪大了眼睛,指向风雨中几个模糊的白点:“看!信天翁!是信天翁!”
只见几只体型巨大、羽翼洁白的信天翁,正以一种奇特的、仿佛不受狂风影响的优雅姿态,在滔天巨浪上空盘旋,时而俯冲,时而高飞,它们飞行的方向,赫然指向风暴的侧后方!
“先祖有训:‘信天翁舞处,必有避风港’!”徐衍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它们在指引方向!跟着它们!快,调整航向,跟着信天翁飞!”
此刻,任何一丝希望都值得抓住。海涛毫不犹豫,冒险冲上指挥台,用灯语向另外两艘若隐若现的舰船发出了极其简短的指令——“跟鸟!”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在能见度几乎为零的风暴中,偏离原本(哪怕是绝望的)航向,去追随几只海鸟,听起来如同疯子的呓语。但求生的本能和对徐衍这位老航海家的信任,让另外两艘舰船的指挥官选择了服从。
三艘伤痕累累的巨舰,在风暴中艰难地、一点点地调整着方向,如同盲人般,跟随着那风雨中若隐若现的几抹白色身影。这个过程无比漫长而煎熬,每一秒都仿佛在刀尖上跳舞。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奇迹发生,前方的风浪似乎真的减弱了一些。又坚持了一段距离,透过朦胧的雨幕,一座岛屿的黑色轮廓赫然出现在前方!那岛屿呈环状,中间围拢着一片相对平静的水域——一个天然的避风良港!
“是环礁!快!驶进去!”徐衍激动得声音颤抖。
舰队如同找到母亲怀抱的孩童,奋力驶入环礁围成的泻湖。当舰船终于进入这片相对平静的水域,抛下沉重的船锚时,所有人都如同虚脱般瘫倒在地,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
风暴在环礁外依旧咆哮,但泻湖内却风平浪静。水兵们不顾疲惫,立刻开始抢修受损的舰船,排出积水,救治伤员。这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让这些来自北方的汉子们,第一次真正领略了远洋航海的残酷,也积累了在极端天气下操纵巨舰、寻找生路的宝贵经验。信天翁的指引,更是作为一条重要的航海谚语,深深烙印在每个幸存者的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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