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梅的布鞋沾满泥浆,怀里的孩子在颠簸中又睡了过去。她沿着蜿蜒的山路往下走,身后的青石板上,二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晨雾未散,山雀在松枝间扑棱,惊落的露水砸在脖颈,凉得她打了个寒颤。
站住!二柱的喘息声混着酒气追上来,怀里抱的什么?
林秀梅攥紧襁褓的边角,孩子的小脸被布料蹭得发红。她回头看见男人手里拎着半块青砖,裤脚卷到膝盖,脚踝处有道新鲜的抓痕——像是被荆棘勾的,又像是被人挠的。
捡的野狗崽。她把孩子往怀里藏了藏,你管得着?
二柱逼近两步,眼睛突然瞪大。他盯着襁褓露出的银锁红绳,喉结上下滚动:把东西交出来!李桂花那贱人临死前......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尖锐的汽笛声。一辆拖拉机正沿着盘山公路驶来,车斗里坐满了扛着锄头的村民。二柱的脸色瞬间变了,转头往路边的灌木丛里躲。林秀梅趁机加快脚步,鞋底在湿滑的石板上打滑,险些摔进排水沟。
拖拉机在山道转弯处停下,司机跳下来撒尿。林秀梅抱着孩子凑过去,声音发颤:师父,能捎我去镇上吗?
司机系着裤腰带回头,目光在她胸前停留了一瞬。当他看见襁褓时,皱起的眉头松开了:是走亲戚?后头坐满了,挤挤吧。
车斗里的村民让出个角落,林秀梅爬上去时,听见有人小声议论:这不是二柱家的媳妇吗?她低头盯着自己沾满泥的裙摆,怀里的孩子突然哭起来,嘹亮的啼哭声惊飞了路边的斑鸠。
拖拉机颠簸着驶过吊桥,林秀梅看见桥下的溪水泛着铁锈色——那是野猪林方向流来的。三天前老周就是在那里失踪的,而昨夜,李桂花的尸体也被发现漂在下游。她下意识摸了摸袖管,那块带血的碎布还在,已经被手心的汗浸得发潮。
妹子,娃多大了?邻座的婶子递来半块玉米饼,瞧这小脸,跟他爹一个模子刻的。
林秀梅接过玉米饼,碎屑掉在孩子的襁褓上。她想起李桂花说的话:老周走的前一晚......喉头发紧,咬了口饼,却咽不下去。车斗外的山风卷着松针扑进来,她看见远处山坳里升起炊烟,那是她住了二十年的村落。
拖拉机在镇卫生院门口停下时,日头已经升得老高。林秀梅抱着孩子往门诊楼走,听见身后有人喊:秀梅!回头望去,二柱骑着辆破自行车,车筐里晃荡着半瓶白酒,正沿着街道追来。
她冲进卫生院,在挂号处扯着嗓子喊:大夫!我娃发高烧!值班护士被她吓了一跳,抬头看见她怀里的孩子,立刻招呼:这边,急诊室!
二柱追进大厅时,林秀梅已经躲进了女厕所。她把孩子放在洗手台上,听见男人在门外骂骂咧咧:臭婆娘,敢偷老子的东西!外面传来推搡声,保安的呵斥混着二柱的叫骂,渐渐远去。
林秀梅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冲刷着那块碎布。血色在水流中晕开,染紫了瓷白的洗手池。孩子突然伸手抓她的头发,咯咯笑起来。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额角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上,眼睛却亮得吓人。
从卫生院出来时,林秀梅买了包婴儿奶粉。抱着孩子站在长途汽车站门口,她数着口袋里的钱——卖山菇的三十块,加上藏在陶罐底的五块,刚好够一张去县城的车票。
大姐,要坐车吗?黑车司机摇下车窗,去县城十五块,马上走。
林秀梅正要开口,突然听见熟悉的咳嗽声。她转头看见供销社门口,瘸腿的张老头正往竹篓里装山货。二十年前,父亲欠了他五十块钱,直到咽气都没还清。
张叔。林秀梅走过去,声音发涩,我......
张老头抬头,浑浊的眼睛盯着她怀里的孩子:这是......
我表妹的娃。林秀梅把孩子抱紧,她在县城生的,让我送去。
张老头沉默许久,从裤兜里掏出个油纸包:拿着。油纸包里是几张皱巴巴的票子,还有块硬得像石头的红糖,当年你爹借的钱,不用还了。
林秀梅的眼泪砸在孩子的襁褓上。她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要把野猪林的地契留给她当嫁妆。可如今,地契已经被山风吹得粉碎。
上黑车时,她看见二柱在街尾的茶馆门口徘徊,正和几个赌友说着什么。车子启动的瞬间,她把那块带血的碎布扔出窗外。碎布在空中翻卷,最后落在路边的排水沟里,被疾驰而过的三轮车碾得稀烂。
县城比镇上热闹十倍。林秀梅抱着孩子站在派出所门口,手心的汗把奶粉袋浸出个水印。她想起李桂花说二柱要把孩子送城里,可怀里的小家伙正抓着她的衣领,口水把衣襟洇湿了一片。
同志,我要报案。她推开派出所的门,警徽在阳光下晃得她睁不开眼。
值班民警抬头,看见她怀里的孩子,语气软下来:慢慢说,什么事?
林秀梅正要开口,突然听见门外传来骚动。二柱带着几个村民闯进来,满身酒气:警察同志!这女人偷了我家东西,还拐带别人家的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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