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的喧嚣隔着半里地就能听见。李秋月牵着小宝的手,踩着结了薄冰的土路往前走,鞋底子磨得发毛,每一步都透着寒气。小宝的棉鞋是王强娘连夜纳的,针脚密得像撒了把芝麻,孩子走得欢,小脸蛋冻得通红,却不住地回头问:“娘,真的有糖人吗?”
“有。”李秋月攥紧了手里的布包,里面是王强塞给她的五块钱,“还能给你买个红气球。”
进了集市,眼跟前顿时炸开一片热闹。卖糖葫芦的插着满竿子红玛瑙似的果子,糖稀在阳光下闪着亮;炸油条的油锅冒着白气,香味裹着油烟味往人鼻孔里钻;还有个算卦的老头,戴着顶破毡帽,在寒风里摇头晃脑地念叨着什么。小宝看得眼睛都直了,小手在李秋月手心里攥得更紧。
“先去扯布。”李秋月记着王强娘的话,拉着孩子往布摊走。布摊老板是个胖妇人,看见李秋月,眼睛亮了亮:“妹子,来扯布?看看这花布,新到的,给娃做件袄正好。”
李秋月摸了摸那块印着小老虎的花布,料子厚实,摸着手感软和。“多少钱一尺?”她轻声问。“五毛。”胖妇人笑眯眯地说,“给你算便宜点,四毛五。”
李秋月心里盘算着,给小宝做件袄得三尺布,再给自己扯块蓝布做件褂子,总共得七尺,三块一毛五。她咬了咬唇,刚要开口,就听见身后有人喊:“秋月妹子?”
回头一看,是张婶。老太太裹着件旧棉袄,手里拎着个空篮子,看见她就拉着不放:“可算见着你了!你娘托人带信来,说想你想得睡不着觉,让你有空回趟家。”
李秋月鼻子一酸,她嫁进老李沟五年,除了生孩子那年回了趟娘家,就再没回去过。娘的身子骨不好,常年咳嗽,不知道现在咋样了。“俺娘……还好吗?”她声音发颤。
“好啥好,”张婶叹了口气,“听说你这儿的事,天天抹眼泪,说要来看你,被你哥拦住了,说山路不好走。”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大山……真去镇上了?”
李秋月点点头,没说话。张婶往四周看了看,凑近了说:“前儿个我去镇上赶集,听人说赌场的人在找他,说他欠了五百块钱,还偷了赌场的钱跑了……”
五百块?李秋月只觉得头“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了下。她攒了几年才攒下三百多,大山竟然欠了这么多?
“还听说……”张婶的声音更低了,“他为了躲债,跟着个戏班子走了,往南边去了,说不定……再也不回来了。”
李秋月的手猛地松了,小宝差点摔倒。她赶紧把孩子拉住,指尖却冰凉,像攥着块冰。走了?往南边去了?他就这么走了?连句像样的话都没留下,就这么把她和小宝扔在这儿,背着一屁股债?
“妹子,你别往心里去,”张婶拍着她的手背,“那样的男人,走了也好,省得拖累你。”
李秋月点点头,想说句“俺知道”,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胖妇人在旁边看了半天,笑着打圆场:“这位大姐,先扯布吧?这花布真不错,给娃穿喜庆。”
她定了定神,指着那块蓝布:“要这个,给俺来四尺。”“不给娃扯了?”张婶问。李秋月摸了摸小宝的头:“娃有袄穿,先给俺自己做件干活的褂子。”
付了钱,把布叠好放进包袱,李秋月拉着小宝往回走。张婶要去买东西,叮嘱她:“有空一定回娘家看看,你娘惦记你。”
往杂货铺走的路上,小宝一直没说话。快到铺子时,孩子突然说:“娘,我不要糖人了,也不要气球了。”李秋月蹲下来看着他,孩子的小脸上满是认真:“等俺长大了,挣钱给娘买花布,给姥姥治病。”
李秋月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抱着孩子失声痛哭。周围的人都停下来看,她却顾不上了,所有的委屈、愤怒、伤心,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她恨大山的绝情,恨自己的命苦,更恨这操蛋的日子,怎么就不能给她一点好脸色。
“妹子,咋了这是?”王强不知从哪儿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个刚买的糖人,看见她哭,手忙脚乱地把糖人塞给小宝,“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李秋月摇摇头,哭得说不出话。王强也不多问,脱下自己的棉袄披在她身上,把娘俩领回铺子后面的偏房。王强娘正在烧火,看见李秋月通红的眼睛,赶紧给她倒了碗热水:“喝口热水暖暖,有啥坎儿过不去的。”
喝了水,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李秋月把张婶的话跟王强娘说了,老太太叹了口气:“走了也好,那种男人,留着也是祸害。你还年轻,带着娃好好过日子,比啥都强。”
王强在旁边听着,突然说:“要不……我送你回趟娘家?我这两天不忙,套个车送你去。”
李秋月愣住了。娘家在山那边的柳河村,走路得两天,坐车也得大半天。她想了想,摇摇头:“不了,等过阵子再说吧,现在铺子忙。”
其实她是怕,怕回去了娘看见她这模样,更伤心。也怕村里人问起大山,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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