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月蹲在灶台前添柴时,灶膛里的火光把她垂落的发丝染成暖金色。窗外的山风卷着碎雪粒子砸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外面轻轻叩门。她拢了拢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指尖触到布料上磨出的毛边,心里头也跟着发涩——这衣裳还是去年大山去镇上赶圩时给她扯的布,如今袖口都短了半截,露出的手腕在腊月里冻得通红。
“秋月,水开了没?”
堂屋里传来大山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的粗粝。李秋月赶紧应了声“就来”,端起灶上的铁锅往木盆里倒热水。蒸汽腾起来模糊了视线,她看见大山坐在桌边,手里捏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碗沿沾着圈褐色的红薯粥印子。他今天没去后山砍木柴,也没去侍弄屋角那几分菜地,就这么坐着,眼神飘着,像是在等什么人。
李秋月把木盆放在他脚边,刚要开口问他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就看见大山猛地站起身,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时脸上的烦躁少了些,多了点她看不懂的犹豫:“我……我去村口看看,昨天让王婶帮着买的盐该到了。”
“外面在下雪粒子呢,路滑。”李秋月伸手想拉他的袖子,指尖刚碰到布料就被他躲开了。大山的动作不算重,却像根细针似的扎在她心上,让她想起半个月前的那个傍晚——也是这样的天气,她去溪边洗衣裳,远远看见大山和邻村的刘佳琪站在老槐树下,刘佳琪手里拿着块花布,笑盈盈地往大山怀里塞,而大山没有推拒,只是低着头,耳尖红得厉害。
那时候她没敢上前,抱着洗衣盆躲在树后,直到两人走了才敢出来。溪水里的冰碴子硌得手生疼,可她觉得心口更疼,像是有块冰疙瘩堵在那儿,化不开也挪不走。她想过问大山,可每次话到嘴边,看见他躲闪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这日子过得本就紧巴,她怕问了,连这看似完整的家都撑不住了。
大山没接她的话,抓起门后的蓑衣就往外走,木门“吱呀”一声响,寒风灌进来,吹得桌上的煤油灯晃了晃,灯芯爆出个小火星,又暗了下去。李秋月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蹲下身把木盆里的热水往地上泼了点,白雾腾起来,很快又消散了,就像她心里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她回到灶台边,把剩下的半块红薯放进锅里蒸。这红薯还是前几天去山上挖的,小得可怜,上面还有虫眼,可她舍不得吃,想着留给大山——他最近总说累,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着让他多吃点垫垫肚子。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响,红薯的甜香慢慢飘出来,李秋月却没什么胃口,她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手撑着下巴,想起刚嫁给大山的时候。
那时候大山还是个壮实的小伙子,扛着百八十斤的柴火也不喘气,每次从山上回来,总会给她带些野果子,红的山枣,紫的葡萄,用草绳串着,递到她手里时还带着山上的露水。他话少,只会嘿嘿笑,说“秋月,你吃,甜”。那时候的日子苦,可心里甜,她觉得就算住在这深山里,有大山在,就什么都不怕。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好像是从去年秋天,刘佳琪嫁到邻村之后。刘佳琪是镇上姑娘,听说以前在县城里做过活,穿的衣裳是的确良的,说话也细声细气,和她这常年在地里干活、手上满是老茧的农家妇女不一样。大山第一次见刘佳琪,是在镇上的集市上,刘佳琪的男人让大山帮忙扛袋子粮食,后来刘佳琪就常来村里串门,有时候送点自己做的点心,有时候借点针线,每次来,大山都显得格外殷勤,会主动搬凳子,还会把家里舍不得喝的茶叶拿出来泡上。
起初李秋月没在意,觉得邻里之间互相走动是应该的,可后来她发现,大山去邻村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说是去借农具,有时候说是去帮着修屋顶,可每次回来,身上都带着股淡淡的香皂味——那是刘佳琪用的香皂,她在刘佳琪家里见过,是粉色的,装在好看的盒子里。有一次她问大山,大山说“可能是在刘佳琪家洗手沾到的”,可她明明看见,大山的衣角上,沾着一小块和刘佳琪衣裳一样的花布碎屑。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来,李秋月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隔壁的王婶,手里拿着个布包,脸上带着几分为难的神色:“秋月啊,这是你家大山让我买的盐,他刚才在村口碰到我,说家里有事,让我先给你送过来。”
“谢谢王婶。”李秋月接过布包,指尖碰到王婶的手,冰凉冰凉的。王婶看着她,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走了两步,压低声音说:“秋月,你……你别太难过。刚才我在村口看见大山了,他没往回走,往邻村那边去了,刘佳琪的男人今天去镇上了,你……你心里有数就行。”
李秋月的手猛地一僵,布包里的盐袋滑出来,落在地上,洒了一小撮白花花的盐粒。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她赶紧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怕王婶看见。王婶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再多说,转身走进了风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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