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月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把她垂在颊边的碎发映得发亮,发梢还沾着清晨去红薯地沾的泥点。灶膛里的火苗“噼啪”跳着,映得她脖颈处那道浅淡的疤痕忽明忽暗——那是去年冬天大山上山拉柴,她去送棉衣时被树杈刮的,当时大山抱着她慌得直掉眼泪,说以后再也不让她走那么险的路。
可现在,那双手大概正牵着另一个人的手吧。
秋月把最后一块松柴塞进灶膛,站起身拍了拍围裙上的灰。锅里的玉米糊糊已经滚了三滚,散着清甜的香气,可她一点胃口也没有。案板上还放着两个白面馒头,是昨天去镇上赶集买的,大山说佳琪城里来的,吃不惯杂粮。她当时没说话,只是默默把馒头用纱布包好,放进了大山常用的那个蓝布兜里。
院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是大山惯常的大步流星,而是带着点迟疑的轻缓。秋月心里紧了一下,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围裙的边角。她走到门口,看见大山站在门槛外,蓝布兜空着,头发上沾着草屑,额角还有块新鲜的擦伤,渗着点血丝。
“回来了。”秋月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目光落在他额角的伤上,“咋弄的?”
大山抬手摸了摸额角,眼神闪躲着,“没啥,上山的时候脚滑,蹭了一下。”他走进院子,把肩上的柴刀往墙根一靠,柴刀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却没带回来一捆柴。秋月记得他早上走的时候说,要去后坡砍些柴,顺便送佳琪回邻村。
“佳琪送回去了?”秋月转身往屋里走,给锅里的糊糊搅了搅,避免糊底。
“嗯,送回去了。”大山跟在她身后,声音闷闷的,“她城里来的,走不惯山路,我……我扶着她走的。”
秋月的手顿了一下,木勺在锅底刮出一声轻响。她没回头,只是轻声说:“锅里有糊糊,你吃点吧。白面馒头在布兜里,我热过了。”
大山没动,站在屋中间,看着秋月的背影。她今天穿的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处缝着一块补丁,是他去年冬天不小心扯破的。那时候他还说,等开春卖了山货,就给她扯块新布做件衣裳。可开春到现在,山货卖了三回,他给佳琪买了城里姑娘穿的连衣裙,买了擦脸的雪花膏,却忘了给秋月扯布的事。
“秋月,”大山的声音有些沙哑,“佳琪……佳琪说她想家了,想让我送她回城里一趟。”
秋月搅糊糊的手停住了,锅里的热气往上冒,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吸了吸鼻子,把木勺放在锅沿上,转过身看着大山。火光映在她脸上,能看见她眼角的细纹,那是常年操持家务、风吹日晒留下的痕迹。可就算这样,她的眼睛还是亮的,像山涧里的泉水,只是此刻那泉水里蒙了层雾。
“啥时候走?”秋月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大山心里发慌。
“就……就后天。”大山不敢看她的眼睛,盯着地上的泥土地,“她一个姑娘家,一个人走山路不安全,城里的车也不好拦。我送她到镇上坐车,很快就回来。”
“很快是多久?”秋月问,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大山愣了一下,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佳琪说城里的车站远,还说想让他陪她在城里转一转,看看高楼大厦。他当时答应了,却忘了家里还有个等着他回来吃饭的人。
“大概……大概三四天吧。”大山含糊着说,“最多五天,我肯定回来。”
秋月点了点头,走到碗柜前拿出两个粗瓷碗,盛了两碗玉米糊糊,又把热好的白面馒头放在盘子里,端到桌子上。“吃吧,糊糊要凉了。”她把筷子递给大山,自己拿起一个馒头,慢慢啃着。馒头是甜的,可她吃在嘴里,却觉得没什么味道,像在嚼棉絮。
大山拿起筷子,却没动碗里的糊糊。他看着秋月低头啃馒头的样子,她的侧脸很柔和,鼻梁不高,嘴唇很薄,是村里公认的漂亮媳妇。当年他托媒人去提亲的时候,心里还打鼓,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可秋月答应了,她说大山人老实,靠得住。这些年,她跟着他在山里过日子,没享过一天福,起早贪黑地操持家务,种庄稼,喂猪养鸡,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他呢?他却被邻村来的刘佳琪迷了心窍。佳琪会说城里的新鲜事,会唱好听的歌,穿的衣服也好看,不像秋月,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裳。他知道自己不对,可每次看到佳琪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听到她娇滴滴地叫他“大山哥”,他就什么都忘了。
“秋月,”大山放下筷子,声音里带着点恳求,“你别生气,我真的很快就回来。回来我就陪你去镇上赶集,给你扯块新布做衣裳,你不是一直想要块红布吗?咱们买最好的。”
秋月抬起头,看着大山,嘴角牵起一个淡淡的笑,可那笑没到眼睛里。“不用了,旧衣裳还能穿。”她把剩下的半个馒头放进盘子里,“我吃饱了,你慢慢吃。碗我等会儿再洗,我去红薯地看看,昨天种的秋薯苗,别被野猪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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