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容器之墓
在小骑士触碰到虚空之心的那一瞬间,时间停止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停滞,而是某种更深层的凝固——仿佛整个深渊的历史在那一刻被压缩成一个点,所有曾经发生过的事、所有曾经存在过的生命、所有曾经被遗忘的记忆,都在这一刻向他涌来。那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描述,就像是把一千年的雨水倒进一个杯子,又像是把整片海洋的悲伤灌注进一颗心脏。
小骑士闭上眼睛。虚空之心在他的触须中融化,像是冰雪遇见火焰,又像是河流汇入海洋。那力量没有温度,没有重量,却有着某种绝对的存在感——它比生命更古老,比死亡更永恒,比任何神明的意志都要纯粹。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看见的不再是黑色蛋壳和虚空之心,而是另一个时间的深渊。
那是很久以前的深渊,甚至可能是深渊最初的模样——在沃姆到来之前,在圣巢建立之前,在光明与黑暗的战争开始之前。在那个时间里,深渊是纯粹的。没有容器,没有筛选,没有被抛弃的尸体。只有虚空本身,在永恒的黑暗中静静存在,不思考、不欲望、不梦境,像是宇宙诞生之前的寂静。
那是一种完美的状态。没有痛苦,因为没有感知痛苦的意识;没有孤独,因为没有理解孤独的心智;没有死亡,因为虚空从未真正活过。它只是存在,像是黑暗本身的化身,像是所有光明的对立面,像是世界需要的平衡。
然后画面开始流动。
小骑士看见沃姆第一次踏足深渊的场景。那是在圣巢建立很久之后,在王国达到鼎盛很久之后,在瘟疫第一次爆发很久之前。苍白之王以龙的姿态降临,巨大的身躯在深渊边缘盘旋,鳞片反射着自身散发的白光。那光芒刺眼而锋利,像是要把整个深渊都撕开。
虚空退缩了。
黑暗被光明驱散,深渊第一次感受到了入侵。但沃姆没有消灭虚空——他研究虚空,测量虚空,分析虚空,就像一个工匠在评估材料的品质。小骑士能看见沃姆的眼睛,那双眼睛中没有仇恨,也没有轻蔑,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原谅我。沃姆的声音在记忆中回响,那声音低沉而苍老,像是承载了太多重量,但这是唯一的办法。辐光不会停止,瘟疫不会消退,圣巢需要容器。而你们——他望向深渊,你们是唯一没有梦境的存在。
画面转换。
小骑士看见沃姆在深渊最深处建造那个巨大的黑色蛋壳。那不是一天的工程,也不是一年的工程。沃姆花了很长时间,将自己的意志一点点注入虚空,将白色夫人的生命力量一点点编织进黑暗,将某种超越两者的东西——也许是希望,也许是绝望——也注入其中。
蛋壳成形的那一刻,深渊第一次发出了声音。
不是悲鸣,也不是愤怒,而是某种更复杂的东西,像是黑暗本身在叹息,像是虚空在接受自己的命运。因为从那一刻起,深渊不再是纯粹的虚空,而是生命的子宫,是容器的诞生地,是一场注定悲剧的开端。
容器诞生了。
小骑士看见第一批容器从蛋壳中滑落。它们和他一样小,一样有着弯曲的骨角和空洞的眼眶,一样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寻找方向。但它们中的大多数在触地的瞬间就失去了生命——外壳碎裂,虚空本质溢出,最终融回深渊,像是从未存在过。
只有极少数能够站起来。
第一个站起来的容器很特别。它的动作比其他容器更协调,外壳比其他容器更坚固。它站起来后没有立刻攀爬,而是转身,望向还在孵化的蛋壳,仿佛在等待什么。
它在等待同伴。
但更多的容器从蛋壳中滑落,更多的外壳在触地瞬间碎裂。那个第一个站起来的容器看了很久,最终转身,开始攀爬。它的动作很慢,每一步都很谨慎,像是在测试岩壁的承重能力。它爬了很高,比任何其他容器都高,甚至在某一刻它几乎要抵达深渊的中层。
然后它停下了。
不是因为力量耗尽,而是因为它听见了声音——下方传来的碎裂声,那是更多容器尸体落地的声音。第一个站起来的容器停在岩壁上,面甲转向下方,凝视着深渊底部那片不断扩大的黑色荒原。
它看了很久。
最终,它松开了触须。
小骑士看着它坠落,看着它的外壳在触地瞬间碎裂,看着它的虚空本质溢出、扩散、融回深渊。那个容器没有挣扎,没有试图在坠落中抓住什么。它只是静静地坠落,像是做出了某种选择——如果所有同伴都无法存活,那么独自爬出深渊又有什么意义?
深渊底部的尸体越来越多。
它们层层叠叠地堆积,形成一片黑色的荒原。有些尸体还保持着完整的形态,有些已经碎成碎片,有些完全融入虚空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轮廓。它们无声地躺在那里,像是某种祭坛,用无数个失败的生命供奉着一个从未实现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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