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近岁末,山中寒气渐重,呵出的气都在空中凝成白雾。
这日清晨,厨娘柳嫂子带着刘嫂和王叔,套好了驴车,准备下山前往距离鹤阳山最近的小镇采买年货。
虽说鹤阳山谷底有地热温泉,使得山谷内四季如春,远比山外温暖,但临近过年这几日,夜晚依旧需要燃些银炭取暖。这一去一回,山路崎岖,至少需要十来天光景。
于是,这几日负责一日三餐的重任,便毫无悬念地落到了刘宝儿肩上。
刘宝儿于武学医术上天资卓绝,心思玲珑,一学便通,可于这灶台厨艺一道,却实在是……天赋平平,甚至堪称手足无措。
尹昊清养伤这些时日,两人的膳食基本就是清可见底、米粒可数的稀粥,配上几碟她随手在山间采摘、只用盐水简单焯过、色泽尚且翠绿但滋味寡淡的野菜。
偶尔她能从小溪里捞上几条巴掌大的小鱼,或是运气好设陷阱捉到一只不甚肥硕的山鸡来改善伙食,那味道也只能说是勉强熟了、能吃,与“美味”二字相去甚远,更遑论火候与调味了。
这日傍晚,夕阳的余晖给竹庐披上一层暖金色,她又端来两碗清澈得能照出人影的米粥,和一碟绿油油、显然只是过了遍开水、未加任何油腥调味的荠菜。
尹昊清靠着软垫,看着眼前这堪称“艰苦朴素”的晚膳,再抬眸看向她——这几日为了里外操劳、照顾他饮食起居,明显清减了些,原本略带婴儿肥的脸颊瘦了下去,下巴都显出了尖俏的轮廓,眼下也添了淡淡的青影。
他心中蓦地一疼,一股强烈的怜惜与想要为她做点什么的冲动涌了上来,压过了伤处的隐痛和无法自理的无力感。
他尝试着,用那只恢复了些许力气、仍微微颤抖的右手臂,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抬起,指向屋外窗下他之前偶然注意到的一小丛在寒冬中依然生长茂盛的野葱。
刘宝儿顺着他固执指着的方向看去,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带着些许不确定:“你……想吃那个?”她记得那是野葱,有股辛味,平日并不多用作菜肴。
尹昊清肯定地点了点头,忍住肩肘关节处因动作而传来的酸胀刺痛,又努力用手势笨拙地比划着,示意可以将这东西切碎,放进滚烫的粥里,或者拌入野菜中。
刘宝儿将信将疑,但还是依言出去,小心翼翼地采了一把嫩绿的野葱回来,在清泉下仔细冲洗干净根部的泥土,然后放在砧板上。
她拿起菜刀,动作虽不算娴熟,却也仔细地将野葱切成细碎均匀的末。
她将一部分翠绿的葱末撒在刚刚煮好、犹自翻滚着热气的粥碗里,另一部分则与那碟焯好的荠菜拌匀,又滴上了几滴香油——这还是她翻箱倒柜才找出来的。
瞬间,一股辛香开胃的气息随着粥的热气蒸腾而起,与香油的醇厚、野菜的清新混合在一起,弥漫在小小的厨房内,给那寡淡无味的白粥和素菜平添了几分诱人的生气与暖意。
她拿起勺子,先舀了一勺带着葱香的粥送入口中,眼睛顿时一亮,又尝了尝拌了葱末和香油的荠菜,惊讶地看向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欣喜:“咦?味道真的好了很多!又香又提味,感觉整个嘴巴都活过来了!小名子,你……你还懂这个?”
尹昊清不能言语,只是看着她惊喜的模样,那双因疲惫而稍显黯淡的眸子重新亮起光彩,他微微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在
在皇宫,他不停的受指责,还真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真诚的表扬他。
他生于钟鸣鼎食的宫廷,长于天下珍馐环绕之中,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何曾真正接触过这些山野之地、平民用以佐餐的寻常之物?
不过是往日听太傅讲述民生艰难、民间疾苦时,偶尔曾提及百姓常以此类野菜香辛之物增味解腻,填补粮食的不足。
那些话语,当时只觉是书本道理,此刻福至心灵,尝试运用,不过是……想让她,能让两人,在这段清苦的养伤日子里,吃得稍微顺口一点,让她能少皱一下眉头,多展露一丝笑颜罢了。
见他似乎“颇通此道”,且这小小的改动确实让食物变得可口了许多,刘宝儿之后做饭,便常常把他“搬”到厨房门口那张铺着厚软棉垫的竹凳上坐着。
美其名曰“请军师监工”,实则既能让他晒到午后温暖的太阳,利于筋骨恢复,也能让她在手足无措时,随时得到他眼神或手势的“指点”——尽管他能做的,仅仅只是动动手指,或者用目光示意一下角落里被遗忘的某种调味料,比如角落那罐色泽暗红的麸醋,或是吊在梁上、风干已久的几枚山椒。
厨房成了他们临时的“战场”。刘宝儿生火时,常常手忙脚乱,不是柴火塞得太满弄得浓烟滚滚,呛得她连连咳嗽,眼泪汪汪,就是火候控制不当,火星险些熄灭,她只得趴在地上,鼓着腮帮子使劲吹气,弄得满脸烟灰,发丝凌乱。
他在一旁静静看着,心急如焚,忧心她被烫到或被烟呛坏,却又无力上前相助,只能攥紧了微微恢复知觉的手指,干着急,目光紧紧追随着她每一个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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