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藻浜。
这个名字,注定要以滚烫的鲜血和钢铁的残骸,烙刻在沪上会战最惨烈的篇章之中。
宽仅四十至八十米的河道,此刻却成了吞噬生命的无底深渊。
蕴藻滨的南岸,无险可凭,赤裸裸地暴露在黄浦江上日军“出云”号等战舰黑洞洞的巨炮射程之内。
若蕴藻浜失守,则大场门户洞开,华夏军队苦心经营的闸北-江湾防线将被拦腰斩断,数十万大军陷入日军南北夹击的绝境,连撤退之路也将断绝。
整个战局,命悬此线。
中日双方,如同两头红了眼的巨兽,将超过十八个师、二十五万人的庞大兵力,疯狂地投入这片狭窄的死亡熔炉。
十五万华夏健儿,面对的是十万装备精良、火力凶残的侵华日军精锐。
战斗甫一打响,便进入了地狱模式。
日军超过两千门各种口径的火炮,从江面上的舰炮到陆地上的野战炮、步兵炮、迫击炮,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火网,无情地覆盖着南岸每一寸土地。
平均每日超过五千发炮弹的疯狂倾泻,将南岸的防御工事彻底掀翻。
华夏军队一线阵地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煎熬。
第1军、第8师等部在日军毁灭性的炮火和步兵反复冲击下,伤亡率骇人听闻地超过了百分之八十!
整连整营的官兵在阵地上化为齑粉,血肉与泥土混合在一起。
部分前沿阵地,在白天惨烈的拉锯战中,终究没能顶住日军的疯狂进攻,失守了。
桥亭宅,一个原本籍籍无名的河边村落,因其扼守着一片相对开阔的河滩和一座至关重要的木桥,成为了南岸防线上一个突兀而致命的缺口。
桥亭宅的丢失,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了整个蕴藻浜防线的咽喉上。
就在这危急万分的时刻,蕴藻浜防线后方一片相对隐蔽的集结地域,一面弹痕累累但依旧倔强挺立的“荣誉第一团”战旗下,顾沉舟接到了来自战区前敌指挥部的死命令:
“荣誉第一团顾团长:着令你部,不惜一切代价,于今夜夺回桥亭宅阵地,封闭缺口!不得有误!”
顾沉舟捏着电令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他抬头,目光扫过眼前这支刚刚经历玉山炼狱、又经过短暂整补和严苛训练的部队。
一千多名来自川军144师的补充兵,脸上还带着初上战场的紧张和川人特有的倔强。
两百多名从东线阵地、玉山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骨干,眼神疲惫却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崭新的德械装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M35钢盔,中正式步枪,MP28冲锋枪,捷克式轻机枪,马克沁重机枪,还有那几门寄托着火力希望的82mm迫击炮。
他们,就是此刻战区能抽出的,唯一一支建制相对完整,装备精良,并被寄予厚望的预备队。
“团座,战区这是把我们当救火队,往最烫的火坑里填啊!”方志行看着地图上桥亭宅的位置,忧心忡忡。
那里白天刚刚失守,日军立足未稳,但必定是重点防御区域,火力密度可想而知。
荣誉第一团才刚刚恢复建制不久,就要打这么一场硬仗了。
“正因为是最烫的火坑,才要我们去填!”顾沉舟的声音高昂,没有丝毫犹豫,“桥亭宅丢了,整个防线就危险了!蕴藻浜守不住,沪上就完了!我们没时间讨价还价!”
顾沉舟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视着集结待命的军官和士兵骨干:
“王大猛!”
“到!”一营营长王大猛,那个从金陵就跟着顾沉舟的悍将,一步跨出,脸上那道在玉山留下的新疤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
“你带一营,为突击前锋!目标是桥亭宅核心村落!动作要快,要狠!利用废墟和夜色掩护,抵近日军,用手榴弹和冲锋枪开路!撕开他们的口子!”
“是!撕开它!”王大猛眼中凶光毕露。
“方志行!”
“到!”
“你带二营,紧随一营之后!巩固突破口,并向两翼扩展!肃清残敌,建立环形防御!记住,夺回来,更要守得住!”
“明白!夺回来,守得住!”方志行重重点头。
“杨才干!”
“到!”
“你率三营,在侧翼按兵不动,待一营二营枪声一响,完全吸引引鬼子注意后,从侧面发起攻击,打鬼子一个措手不及!”
“卑职晓得!”杨才干立正敬礼。
“迫击炮连,由我直接指挥!”顾沉舟看向那几门宝贵的82迫击炮,“战斗发起后,全力压制村落内和可能增援方向的日军火力点!为突击部队提供掩护!炮弹金贵,给我打准了!”
“是!”
部署完毕,顾沉舟深吸一口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空气,声音穿透夜幕,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官兵耳中:
“弟兄们!桥亭宅,就在前面!白天,我们的友军弟兄在那里流尽了血!现在,该我们上了!记住,我们不是去送死!我们是去把丢掉的阵地,夺回来!用我们手里的家伙,用我们川中兄弟的悍勇,用我们罗店、玉山老兵的仇恨,告诉小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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