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的七月,暑气与战火一同蒸腾。
长江像一条焦躁的巨蟒,浑黄的江水裹挟着上游的泥沙与战争的气息,奔流东去。
日军的轰炸愈发频繁,刺耳的防空警报成了武汉三镇每日不变的背景音。
码头、车站、军事设施上空,时常腾起日军飞机投弹后的浓烟,但这座城市的心脏,仍在顽强地搏动。
谌家矶营地,“蒙城旅”的整训进入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阶段。
实战化合成演练。
训练场上的口号声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贴近实战的战术指令和模拟爆炸声。
部队以营连为单位,反复演练着村落攻防、滩头阻击、夜间渗透、步炮协同。
顾沉舟将蒙城防御战中的经验教训,尤其是对日军火力优势和战术特点的理解,毫无保留地融入训练大纲。
“鬼子的三板斧:炮火覆盖,坦克突击,步兵冲锋!在蒙城,我们缺炮少弹,只能用命去填!现在,我们有了家伙,就得学会用脑子打!”
顾沉舟站在一个刚被“攻克”的模拟日军阵地前,对着浑身泥土的官兵们吼道,“机枪火力点怎么配置才能形成交叉,避免被鬼子炮火一锅端?反坦克小组怎么利用地形接近?预备队什么时候投入反击?这些,不是书上能教全的,得在演练中流血汗,才能在战场上少流血!”
新补充的炮兵部队成为了重点关照对象。
顾沉舟要求炮兵团必须做到“快、准、狠”:快速构筑发射阵地,精准打击预定目标,火力急袭要迅猛突然。
他甚至将部分老兵补充进炮兵观察组,利用他们丰富的战场经验,提高前沿观测和火力呼叫的效率。
方志行主要负责步兵战术磨合。
他强调小分队独立作战能力:“武汉周边水网密布,丘陵起伏,大兵团展开困难。一旦打起来,很可能被分割。每个连、每个排,甚至每个班,都要有在失去上级指挥的情况下,独自为战、坚持到底的勇气和能力!”
方志行组织了大量的小规模突击、迂回、破袭演练,将蒙城突围时那种灵活机动的战术思想,深深植入这支部队的基因。
部队的气质在悄然变化。
新兵脸上的稚气迅速褪去,眼神变得沉稳锐利,动作间有了老兵的风范。
而幸存的老兵们,则在严格训练和集体生活中,逐渐抚平着内心的创伤,将悲愤转化为更强大的战斗技能和带兵责任感。
那种弥漫在队伍中的、为周元将军和蒙城死难弟兄复仇的强烈意愿,成为凝聚所有人的最强纽带。
这天傍晚,顾沉舟刚从一场激烈的营级对抗演习现场回来,满身尘土,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旅部通讯参谋就急匆匆送来了一份绝密电报。
电报来自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内容简短却重若千钧:
“日军波田支队、第106师团等部,已突破我九江外围防线,兵锋直指瑞昌、阳新,武汉会战南线战场形势危急。令你部即日起结束整训,完成战前准备,待命开赴富池口、田家镇要塞区域,归属第54军序列,参与江防作战。务须依托坚固工事,予敌重创,迟滞其溯江西进步伐。”
顾沉舟捏着电报纸,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该来的,终于来了。
富池口、田家镇,这是扼守长江咽喉、屏障武汉的重要门户,日军势必以主力猛攻,战斗的惨烈程度,恐怕不会亚于蒙城。
顾沉舟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对门口的警卫员沉声道:“通知团以上主官,半小时后旅部开会!紧急作战会议!”
“是!”
半小时后,旅部作战室内灯火通明,气氛凝重。
墙上挂起了大幅的鄂东南地区军事地图,富池口、田家镇等关键地点被红笔醒目地圈出。
顾沉舟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通报了敌情和命令。
“诸位,委座和战区长官将如此要害的江防任务交给我部,是对‘蒙城旅’的信任,更是考验!”顾沉舟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或新晋的面孔,“富池口-田家镇防线,是武汉的东大门。门若破,则武汉危矣。我们的任务,就是像钉子一样,钉死在这道门上!让小鬼子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军官们神情肃然,眼神中闪烁着兴奋与决绝。
等待已久的日子,终于到了。
“下面,部署初步作战方案。”顾沉舟拿起指挥棒,指向地图,“根据情报,日军主攻方向很可能是沿长江南岸推进,首要目标是我富池口核心阵地。我旅防御部署如下:”
“第一团,配属旅属炮兵一营,负责富池口正面主阵地防御。你们的任务是坚守核心工事,利用江面视野开阔的优势,协同海军残存炮艇及岸边永久火力点,阻击日军舰船靠近,并粉碎其登陆企图。”
“第二团,为旅预备队,配置于富池口后方二线阵地。随时准备增援一团,或对突入之敌实施反击。”
“第三团,”顾沉舟的指挥棒移到田家镇方向,“你团任务最为艰巨。田家镇与富池口隔江相对,地势更为险要,但也是日军必争之地。你团需前出至田家镇外围前沿阵地,利用山地丘陵节节抵抗,消耗敌军有生力量,为主阵地布防争取时间。记住,是弹性防御,不是死守!必要时可退守核心堡垒,但必须让鬼子每占一寸土地都留下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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