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方面补充的一个团兵力如期抵达荆门。
然而,当这支部队开进营地时,原本因为获得德械装备而士气高昂的荣誉第一师官兵们,却不禁投去了复杂,甚至带着些许轻视的目光。
这支队伍,实在太破了。
军装是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灰布军服,许多士兵脚上穿的甚至不是布鞋,而是用草绳编织的草鞋,在初冬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
他们扛着的枪械更是五花八门,老旧的汉阳造都算是好家伙,不少士兵手里拿着的甚至是前清时期的老套筒,枪管磨损严重,能否打得响都要打个问号。
队伍里骡马极少,重武器更是寥寥无几,仅有的几挺轻机枪看起来也是老掉牙的型号。
整个团看上去灰头土脸,与装备精良、军容相对整齐的荣誉第一师主力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些原荣誉第一师的老兵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这就是上峰给咱们补充的兵?怕是连鬼子民兵都不如……”
“背着烧火棍怎么打仗?这不是来拖后腿的吗?”
顾沉舟在方志行、杨才干等人的陪同下,站在校场上检阅这支部队,他的眉头也不易察觉地微微蹙起。
补充团装备之差,确实超出了他的预料。
然而,随着队伍走近,顾沉舟的目光渐渐发生了变化。
他看到的是一张张黝黑、消瘦却异常坚毅的面庞。
尽管衣衫褴褛,尽管装备低劣,但这一千二百多名川军汉子,队列行进间自有一股沉凝的气势。
他们没有人左顾右盼,没有人交头接耳,所有人的腰杆都挺得笔直,眼神如同淬火的钢钉,牢牢地钉在前方。
更让顾沉舟动容的是,这些士兵虽然面有菜色,显然长期营养不良,但精神气却很足,眼神清澈,没有一丝一毫鸦片烟鬼的萎靡之气,反而燃烧着一种近乎执拗的、视死如归的火焰。
这时,队伍前方,一名同样穿着破旧军官服、身材敦实、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小跑出列,来到顾沉舟面前,立正,敬礼,动作标准有力,声音洪亮如同撞钟:
“国民革命军第28集团军暂编第15军第19师第2团上校团长,陈大宝!率全团一千二百零七名川中子弟,向顾师长报到!愿加入荣誉第一师序列,追随师长,抗日杀敌,卫我河山!”
他的口音带着浓重的川味,但语气中的激动与决绝,却清晰地传递出来。
毕竟,能加入荣誉第一师这一支征战沙场、灭敌无数的传奇劲旅,对于川军出身的他以及第2团,都是一件值得高兴和激动的大喜事。
顾沉舟还了一个军礼,目光锐利地扫过陈大宝和他身后的队伍,沉声道:“陈团长,一路辛苦。我听说,你们是从四川徒步走来的?”
“报告师座!是!”陈大宝挺起胸膛,“跋山涉水三千里,没掉队一个能喘气的!路上碰到小股鬼子伪军拦路,也被我们顺手收拾了!”
话语间,带着川军特有的彪悍与骄傲。
顾沉舟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陈大宝身后,由一名旗手紧紧擎着的一面旗帜上。
那旗帜底色暗沉,似乎浸染过什么,中央用一个浓墨写着一个巨大、狰狞、触目惊心的——“死”字!
“这是……?”顾沉舟目光一凝。
陈大宝神色瞬间变得无比庄严肃穆,他转身,从旗手手中郑重地接过那面旗帜,双臂展开,将其高高扬起。
那硕大的“死”字,在冬日苍白的阳光下,散发着一种悲壮而决绝的气息。
“师座!诸位长官!”陈大宝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更多的是无比的自豪与坚定,“这面旗,是我出川之时,家乡父老所赠!父老们说,‘伤时拭血,死后裹身’!我川中子弟,今日投身国战,志向已定,唯有向前!不驱除倭寇,誓不回川!今日能加入荣誉第一师这等英雄部队,是我陈大宝和全团弟兄的荣耀!我等愿以此旗明志,以我残躯,血战到底!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他身后的千余名川军将士,如同被点燃的干柴,齐声发出震天的怒吼。
声浪滚滚,在校场上空回荡,那股惨烈决绝的气势,竟将之前些许的轻视议论彻底压了下去。
顾沉舟动容了。
他身后的方志行、杨才干、周卫国、郑钢等人也无不为之动容。
装备差,可以换。
身体弱,可以练。
但一支军队,若失了魂,丢了胆,那就真的无可救药了。
而眼前这支川军团,他们或许一无所有,但他们拥有最宝贵的东西,不屈的意志和赴死的决心。
这正是一支强军的魂。
顾沉舟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队列前方,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声音沉稳有力,传遍整个校场:
“弟兄们!我是顾沉舟!”
“我看到了你们的旗!看到了你们身上的补丁,脚上的草鞋,手里的老枪!”
“但我更看到了你们的眼睛!看到了你们川中男儿的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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