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疗结束后,林晚蹲下身,仔细地将使用过的银针逐一收回那个陪伴她多年的梨木药箱内的特制皮套中,动作轻柔而有序。周聿深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一旦治疗结束便立刻起身,披上外衣,回到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后,投入他那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机密公务之中。他反而是在原地稍稍活动了一下肩颈,然后站起身,缓步走到朝南的那扇巨大的玻璃窗前。
他的背影挺拔如山,即使穿着家常的深色便服,也难掩那股经年累月历练出的军人气度。他目光沉静地投向楼下那条蜿蜒穿过院墙外的、古朴静谧的青石巷,望着偶尔经过的稀疏行人,和一辆慢悠悠踩着、发出吱呀声响的三轮车,车板上堆着些新鲜的蔬菜。夕阳的余晖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减弱了几分他平日里的冷硬。
静默了片刻,他背对着她,声音平稳地传来,带着一种惯常的公事公办的腔调,却又在其中注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她知情权的尊重与细致告知:“案子虽然基本结了,证据链已经完整,首恶也已落网。但后续还有一些繁琐的取证和指认工作,需要扫清残余,确保没有漏网之鱼。”他稍作停顿,像是给她消化信息的时间,“可能需要你这边配合一下,程序上不会太复杂,主要是需要你出面,辨认一下我们已经抓获的人员照片和查获的药材样本,确认一些关键细节。毕竟,你是最早、也是最直接接触到他们核心罪证的人。”
林晚已经收拾好了药箱,闻言立刻站直了身体,语气认真而肯定地应道:“这是应该的,周先生。配合调查,理清案情,是我作为证人和举报人义不容辞的责任。您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犹豫,这是她必须承担的社会责任,尤其是在这个牵扯到军人用药安全、关乎正义的大案上。
“嗯。”周聿深这才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那目光里除了先前的沉稳,似乎还多了一丝审慎的考量,仿佛在评估着这件事可能给她带来的影响,又像是在为她权衡着利弊,提供着无声的保护。“另外,”他继续说道,语气似乎比刚才更慎重了几分,“这次雷霆行动能如此迅速、彻底地成功收网,避免了更大的损失和危害,你早期提供的准确、关键的线索至关重要。军分区这边,按照惯例和表彰条例,对于提供了重大帮助的外部人士,可能会有一个非正式的内部表彰,或者至少是一份正式的感谢信函……”
林晚闻言,连忙摆手,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不安,甚至有些惶恐:“不用!真的不用!周先生,您太言重了。我当时只是恰好遇到,提供了我看到的、认为不正常的线索,那是任何一个有良知、有责任感的公民都会做的事。真正冒险、付出巨大努力甚至流血牺牲的,是您和那些冲锋在前的战士们。我实在是不能、也不配接受任何形式的表彰……”她的话语急切,生怕因为自己而模糊了真正的功臣们的付出。
周聿深抬手,做了一个温和却不容拒绝的手势,恰到好处地止住了她的话。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坚定而沉稳的意味,仿佛早已料到她会有此反应,并且已经为她做好了周全的打算:“该有的程序和心意,是组织的规定,也是对正义行为的肯定,不会少。但这只是内部流程,范围会严格控制。”他看着她,目光深邃,语气放缓,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我会亲自妥善处理所有细节,确保不会给你带来任何不必要的公众关注或潜在的麻烦,你的日常生活、你在济安堂的工作,绝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这一点,你可以完全放心。”他总是这样,思虑周全至极,仿佛在她想到之前,就已经将她可能面临的种种顾虑都考虑了进去,将她的安全、感受和意愿放在第一位来考量。这种无声却坚实的保护,像一道温暖的屏障,让林晚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散了她方才的不安。
她心中充满了感激,明白他的好意和背后所做的努力,也不再做无谓的推辞,那反而显得矫情。她只是迎着了他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诚声应道:“我明白了。谢谢您,周先生,为您,也为分区考虑得如此周到。”
“后天,”周聿深忽然又开口,语气似乎比刚才告知案情和表彰事宜时更慎重了几分,甚至仔细分辨,能察觉到一丝极罕见的、不易捕捉的紧张,这在他身上是极少见到的情绪,“明天晚上,分区内部有一个小型的庆功宴,都是参与此次行动的核心人员,纪律性强,口风紧,没有无关的外人。”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林晚因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而微微睁大的脸上,他的语气是询问的,姿态是邀请的,但其中蕴含的分量,却远不止于表面。“如果你明天晚上没有其他早已安排好的、无法推脱的事情……我想邀请你参加。”
这番话,说得清晰而郑重。林晚清晰地意识到,这不再是一个上级对下属医生的命令式通知,也不再是一个军区首长对案件重要证人的程序性要求。这是一个男人,向他所欣赏、所在意、希望她能更多了解自己世界的女性,发出的、踏足他另一个重要生活侧面的邀请。这邀请,意味着一种认可,一种接纳,更是一种关系的悄然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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