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端有片刻的沉静,仿佛连呼吸都放轻了。随即,周聿深的声音传来,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敲定某事的稳妥:“好。明天下午五点,我来接你。”
不是询问,而是陈述。他将时间地点都安排得清晰明确,不容置疑,却又奇异地不让人觉得冒犯。
林晚的心轻轻一跳,“接”这个字,比“送”更添了几分主动的意味。“不麻烦您了,周先生。您告诉我地址,我自己过去就好。”她下意识地想要维持一点距离,或者说,是一种矜持。
“顺路。”周聿深的回答简洁有力,堵回了她后续的推辞,“明天见。”
“……明天见。”林晚听着电话那端传来的忙音,缓缓放下手机。指尖还残留着一点微颤。她看着窗外,夕阳的余晖给济安堂的古旧匾额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而她的心,却已经提前飞向了未知的明天。
第二天,济安堂的日常依旧。问诊、抓药、针灸、推拿……林晚穿梭于诊室与药柜之间,忙碌让她暂时抛开了杂念。只是偶尔在间隙,目光掠过墙上的挂钟时,心跳会不自觉地漏掉一拍。
下午四点半,送走最后一位病人,林晚对帮忙收拾的学徒轻声交代了几句,便转身上了楼。她需要一点时间整理自己。镜子里的人,穿着素雅的改良旗袍式连衣裙,外面罩着白大褂,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是平日里专业冷静的林医生模样。她犹豫了一下,抬手解开发簪,让如瀑的青丝披散下来,又用清水拍了拍脸,褪去一丝疲惫。
刚脱下白大褂,换上日常的外套,就听到楼下传来汽车引擎沉稳的熄火声。她的动作微微一顿,深吸了一口气,才拿起手包,步履如常地走下楼梯。
周聿深果然已经站在医馆大堂里,正与闻声出来的林父说着话。他今天没穿常服,而是一身熨帖的深灰色便装,少了些许制服的冷硬,多了几分内敛的精英气质,但那份挺拔如松的气度丝毫未减。
“周先生。”林晚走上前,声音平稳。
周聿深闻声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有那么一刹那的凝滞。披散的长发柔和了她面部的线条,与昨日盘发时的干练相比,更添了几分温婉娴静。他几不可察地颔首,“林医生。”随即转向林父,“林老先生,那本书有些年头,需要林医生帮忙看看,可能要耽搁些时间。”
林父笑眯眯地,目光在两人之间不着痕迹地转了一圈,连连摆手:“不妨事,不妨事。你们正事要紧,晚儿,好好帮周先生看看,不用急着回来。”
这话里的意味,让林晚耳根微热。“爸,那我先去了。”
“去吧去吧。”
走出济安堂,周聿深依旧为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这一次,林晚没有太多迟疑,低声道谢后便坐了进去。车内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清冽的木质香气,与他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不同于上次去餐厅时那种心照不宣的沉默,这次,周聿深主动开了口,话题依旧围绕着那本《南方草木状》。
“这本书是清理一位已故老前辈遗物时发现的,他对植物学很有研究。我看里面有些插图和对药性的描述,与现在通行的版本略有出入,想着你可能会有兴趣。”
他的语气平和,像是在陈述一件寻常公事,但“已故老前辈遗物”这几个字,又给这本书蒙上了一层特殊的意义。林晚侧头看他,他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侧脸线条冷峻。
“民国时期的手抄本,往往融入了抄写者个人的见闻和考证,确实很有参考价值。谢谢周先生信任。”林晚真诚地说道。
“不必总是道谢。”周聿深目光依旧看着前方,声音低沉,“或许……是我该谢谢你,愿意花费这个时间。”
他的话总是这样,看似平淡,却总能在她心湖投下石子。林晚微微抿唇,没有再说什么,转头看向窗外。夕阳将天空渲染成瑰丽的橘红色,城市的轮廓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柔和。
车子最终驶入了一个守卫森严、环境清幽的大院。这里是军区家属院,也是周聿深住所所在。林晚跟着他下车,走进一栋外观朴素的单元楼,乘电梯上行。
他的住所和她想象的差不多,宽敞、整洁、冷硬。黑白灰的主色调,家具线条简洁利落,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品。唯一显得有些生活气息的,是占据了一整面墙的书柜,里面摆满了军事、政治、历史类的书籍,整齐得如同列队的士兵。
“书房在这里。”周聿深引着她走向一间房间。
书房同样简洁,巨大的实木书桌上文件堆放有序,电脑屏幕暗着。他将一个略显陈旧的锦盒从书桌抽屉里取出,小心地推到林晚面前。
林晚净了手,这才轻轻打开盒盖。里面躺着一本线装的册子,纸张泛黄,边角有些磨损,但保存得相当完好。她戴上早就准备好的白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开。
书页上的小楷果然清秀工整,墨迹虽历经岁月,依旧清晰。里面不仅图文并茂地记载了南方诸多草木形态,还在旁边用朱笔细密地标注了许多个人见解和验方,笔迹与正文不同,显然是后来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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