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敏办事利落,电话很快接通。她详尽地说明了周老夫人的病情、年龄以及不便移动的情况,言辞恳切,话语里满是对林晚医术的推崇与信任。电话那头的林晚安静地听着,偶尔插言询问一两个关键问题,诸如“咳嗽是否有痰,痰的质地如何?”“夜间大概咳醒几次?”“手脚心是否自觉发热?”“食欲和大小便情况怎样?”。她的问题专业而细致,直指辨证核心。略作沉吟后,她想到老人家的不便与痛苦,便爽快地答应了出诊请求,与周敏约定了当天下午三点过来。
挂了电话,林晚看着预约本上下午原本安排的一位复诊的眩晕病人,想了想,还是拨通了对方的电话,诚恳地说明了情况,询问是否能将复诊时间稍微后延,或者改到次日清晨。好在对方通情达理,选择了次日上午。处理完这个小插曲,林晚轻轻舒了口气。她对待每一位病人都力求周全,不愿因任何变动而让他人感到被怠慢。
下午三时许,冬日的阳光带着几分慵懒的暖意,却驱不散北风的凛冽。林晚提着她的旧式、边角有些磨损却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出诊箱,按照周敏给的地址,准时出现在了那座静谧而透着不凡气息的军区大院门口。经过严格却高效的登记与确认,她被一位穿着整洁的勤务兵引着,走在院内清幽的小路上,两旁是落了叶的梧桐,枝干遒劲。她并未左顾右盼,目光平静,步履从容,心中所念,唯有即将见到的病人。
周家是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外观质朴,却自有一种沉稳气度。周敏早已在门口等候,见到林晚,连忙热情地迎了上来:“林大夫,您可来了,路上辛苦,快请进。”
客厅宽敞明亮,铺设着光洁的木地板,家具是有些年头的实木款式,厚重而典雅,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深远的山水画,靠窗的位置摆放着几盆长势喜人的绿植,整个环境透着一种书卷气与安宁,与林晚想象中那种权势逼人的氛围截然不同。周振华和李婉华客气地起身接待了她。周振华身姿挺拔,目光锐利,带着久居上位的审度;李婉华则气质温婉,眉眼间蕴藏着化不开的忧虑与疲惫。
“林大夫,麻烦您特意跑一趟。”周振华声音沉稳,话语客气,但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审视与疑虑,并未能完全逃过林晚敏锐的感知。那是一种基于她过分年轻的容貌,产生的天然怀疑。
林晚对此似乎浑然不觉,或者说,她早已习惯了这种初见的质疑。她微微欠身还礼,神色平和:“周先生,周夫人,不必客气。病人在哪里?我们先看病人。”她的声音清润,带着一种能让人心神稍定的力量。所有的寒暄与客套都被她轻轻带过,注意力瞬间全部集中到了此行的唯一焦点——病人身上。
周老夫人靠在铺着厚软垫子的藤椅上,身上盖着柔软的羊毛薄毯,正闭目养神,但微蹙的眉心和不时因气促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显露出她并不舒适。听到动静,她缓缓睁开眼,眼神有些浑浊,带着病中的虚弱与茫然。
林晚走上前,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老夫人平行,脸上露出温和而安抚的微笑:“老太太,您好,我姓林,是位医生。听说您咳嗽有些日子了,睡不好觉,我来帮您看看,好不好?”
她的动作自然而亲切,没有丝毫居高临下的姿态,仿佛只是晚辈在与自家老人说话。周老夫人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和温和的笑容,戒备之心稍减,微微点了点头。
接下来便是严谨的四诊合参。林晚问得极其仔细,不仅问咳嗽的时间、性质、诱因,还问及口渴喜饮冷热、睡眠质量、起夜情况、情绪状态等细节。她倾身仔细观察老夫人的舌苔——舌质红,光剥少津,几乎无苔,典型的阴液亏耗之象。然后,她伸出三指,轻轻搭在老夫人干瘦、皮肤松弛的手腕上。
切脉的时间格外长。林晚微微垂着眼睫,屏息凝神,仿佛将自身所有的感知都凝聚在了指尖。客厅里安静得能听到墙壁上老式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以及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周家夫妇和周敏都屏息在一旁看着,不敢打扰。他们看到林晚的指尖时而轻取,时而沉按,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若有所悟地轻轻一扬。这种专注与投入,本身就带有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力量,悄然消融着周振华和李婉华心中原本的些许轻视。
良久,林晚才轻轻放下老夫人的手,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她又拿起旁边茶几上苏明远之前开的药方复印件,仔细地看了起来。她的目光在每一味药上停留,思索着其中的配伍与深意。
沉吟片刻,仿佛在脑海中完成了最后的推演与权衡,林晚方才抬起头,看向周振华和李婉华,声音平和而清晰:“老夫人年高体弱,元气本已不足。此次久咳,最是耗伤肺气肺阴。肺津亏耗,咽喉失濡,确是干咳无痰的根本。苏教授的方子,以沙参、麦冬、玉竹、川贝母润肺生津、化痰止咳为主,佐以枇杷叶清降肺气,方证对应,思路清晰,极为周全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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